”怕他说有夜盲，也就没拿手续来，反正他收了红包，明天再不签，总说不过去了吧？

果然改日跑到经济，黄长哪里都没去，恭恭敬敬坐在办公室。像是专门等待秦博文的到来似的。还亲自倒了，递到秦博文手上。享受着这么规格的礼遇，秦博文就有些受若惊，觉得公仆就是公仆，还知给主人倒。电视里天天是古装戏，里面的主人好像从来没自己倒过，都是由仆人代劳。看来这文艺作品还真能影响人，容易提仆人平。秦博文暗忖，现在老百姓上政府机关办件芝麻大的事情，没跑上三五七次，甚至十几次，是办不下来，原来是要你到这里来多尝尝主人的滋味。只是秦博文又不免担心，主人这么舒服畅快，如果大家都想着主人，今后谁还肯到国家机关里来仆人？

这么担心着，秦博文正要掏手续，请求黄长抬贵手，黄长先开了，说：“秦老板，据说你比较喜旅游，去过不少好地方？”秦博文只得咽下要说的话，附和：“哪里哪里，我这人最没息，除了读大学在上海待过几年，大半辈就守住本土，很少离开过维都地界。”黄长说：“你谦虚了。你是知识分，我知知识分最喜的就是两件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秦博文说：“这是黄长对读书人的夸奖了，我现在是想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也没有这个条件。”黄长说：“庐山你总去过吧？据说那就是你们这样的文人去的地方，李白苏东坡都曾上去过。南京去过吧？那是六朝古都，天下最多情的女都自那里。太湖周庄去过吧？我在电视里见过，多的乡！苏州杭州去过吧？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不去苏杭看看，那就枉到这世上来走了一遭。”

秦博文不知黄长怎么对那些旅游胜地起兴趣来，说：“黄长真是见多识广。了解你的人知你是法官，不了解你的人，还以为你是办旅行社的。我算是服了你了，旅游知识那么丰富，如数家珍。”黄长说：“旅游知识丰富有什么卵用？都是人云亦云听来的，那些地方我可一个都没去过。”

说了一上午旅游，黄长也没给秦博文机会说自己的事。有两次秦博文已将手续拿到手上，黄长又被人喊了去，他的谋又没得逞。最后那次，黄长从外面来后，已是下班时间，他连都不落椅，说：“今天跟秦老板谈得真愉快，以后有空常到法院来坐坐，我还得多多向你讨教哟。最好是能跟你一起去走走，一定大长见识。”

了法院，秦博文仔细琢磨黄长的话，发现他今天说到的旅游胜地，都是那次自己陪执行张李法官他们走过的地方。黄长还明确说过，最好跟你去走走，莫非他也想像张李两位那样，让自己陪着沿那条黄金路线走上一趟？

刀把握在人家手里，秦博文没法，只得到维都市旅行社了解了一下，他们刚好有跑江西安徽和江浙方向的线路，而且有两飞，一是维都飞南昌，二是杭州飞维都，其余都是坐船，也就是说不用坐汽车和火车，这比那次陪张李他们的走法舒服多了。经济上也合算一些，人平不到九千，如果是黄长和自己两人，共计不会超过两万。

有了这个初步设想，秦博文就打电话黄长的气，邀请他去走走。不想黄长却说：“我手的案堆积如山，哪有时间去跑？那天跟你说到旅游，是因为我老婆上个月曾领着她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岳父岳母，到东南几省走了一趟，回来跟我说起那些地方的景，让我大开界，我才顺便在你前面起了。真是没法，我老婆只尽她的孝心，却不考虑他们跑一趟的三万多元，都是我从亲戚朋友那里借来的。我一个工薪族，不吃上七年八年的萝卜白菜，还得了这笔债务吗？”

原来黄长是要你给他解决那三万多元。

想起这个数比自己预想的两万元还多一万多，秦博文止不住脑门充血，天没黑就躺到床上，生了几个小时的闷气。

卓小梅将秦博文那只发凉的手被，说：“黄长这里是最后一关卡，再怎么你也得咬咬牙跨过去。”秦博文说：“我初步算了一下，为那四十多万元，我请吃请喝请玩请旅游和送红包，已了十三万多，原想再上两万，陪黄长去走一趟，总数控制在十五万左右，就把这事作个了结，不想姓黄的开就是三万多，我真的承受不起了。”

都说法律是社会的良知和底线，不想在这些人手里，法律竟成了敲竹杠的最方便、最有效的手段。卓小梅有些绝望。却不敢在秦博文前面有丝毫表，怕他丧失掉最后一耐心，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只得说：“你打算到哪里去凑这三万元？”秦博文说：“去的那十三万多元，除你二哥给了一分，其余都是从外地办公司的大学同学那里借的，再找他们，我已没法开这个，只得另外想办法。”

卓小梅想起城西正在搞拆迁，父母家因在拆迁范围之内，已得到分拆迁预付款，便说：“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向人借钱更为难的事了，还是跟我回一趟城西吧。”秦博文说：“那不行，老人家的钱是以屋破家毁代价换来的，以后安置新家还要不少钱，我怎么好意思向他们伸手呢？”

这便是秦博文，脱不了书生气。在世人的词汇里，书生气自然是个贬义词，因为大家都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练达，书生气只有在秦博文这人上才偶尔得见。江山易改，本难移，秦博文尽历经磨难，却仍然没法被世俗完全同化。卓小梅其实是喜秦博文这书生气的，也许茫茫尘世，只有在还有些书生气的人上，才寻得着些许良知。

这么想着，卓小梅迷糊起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天亮醒来，秦博文已经不在床上。他肯定是到哪里钱去了。不过卓小梅没再去多想秦博文的事，从被里伸手来，要去开床柜上的手机，看是不是到了上班时间。

猛然想起这是星期天，又将手缩回到了被里。也不知此时魏德正搬往长城招待所没有。卓小梅这么无声地自问着。照罗家豪的计划，郑玉蓉会在魏德正人住长城招待所之前，赶往那里。卓小梅真想这就上长城招待所去，看看罗家豪是怎样将郑玉蓉介绍给魏德正认识的。

当然卓小梅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她是不能随便往长城招待所跑的。如果魏德正将你和郑玉蓉联系上，那事情却不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