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朝南,一朝北,都是去找路工的。找了半天,没有找到,一位路工却自己跑到车上来报告我们:铁轨是扔在路旁的小河里,他愿意帮忙去找。我们征求义勇队下捞铁轨,一下就有了十多位,全是游泳的好手!那路工带路,十几枝火把多威风!一二三!他们跑步一直跑向那小河。车上的同学们组织啦啦队加油。到了河边,四个人一组的卷了先下去。可是,他们四个都一齐大喊糟糕,把岸上的都吓了一大!”
“啊哟!”克芬也叫了起来,扭腰看着克久,抢着问:
“是不是河得很?”
“不!尺把二尺的!可是结了层薄冰。那四个冒失鬼,卷得的,一脚踩下去,冰是破了,他们的肚可也挂了彩了!”
“嗳!”克芬松了一气,低看着那镜一样的河。等了一会儿,却不听见克久作声,她就用自己的肩膀碰一碰克久的肩膀,轻声说:“哥哥,讲下去啊!后来怎样呢?”“后来么?”克久惘然看着那两个挖石蟹的孩愈走愈远,随回答“后来把铁轨捞起接好,车又开了。”于是像突然觉醒了,提嗓又说:“可是走了不多几里,前面查线的发警告,路又断了!这一回,路工找不到,铁轨也不知他们藏到哪里去了!怎么办呢?有办法!我们把车后的铁轨拆下来,填补前面的空档。这样走一段,拆一段,补一段,再走一段,再拆再补再走,挨到昆山站,天快亮了!昆山站上这时就有党、政、军大批人在那里等候。他们好歹,想把我们回上海去,可是我们一概不理。我们唱着‘起来,不愿隶的人们’,又开车了!可奇怪!一路顺利,我们到了苏州下来的一个小站。我们会到了苏州派来的学生代表,救国会代表,各界代表。乡下的老百姓都赶来看。呵呵,这场面真伟大!可是,苏州站上已经有两列车的宪兵,这是南京派来的,这是要用手段对付我们了!”
赵克久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转脸去看克芬。克芬定睛望着天空,脸异常严肃,呼有急促。
“后来我们到了苏州了,可是南京来的两团宪兵又把我们押回上海,轰轰烈烈一场运动,被枪杆压下去了!”
几秒钟的沉默。车站那边传来了喈喈的哨声。克芬扭着腰侧转脸靠到克久的肩上,她觉得她的哥哥受了欺侮了,需要她的藉。可是克久忽然冷冷地笑了笑,又大声说:
“我们那时谁也不能相信,国民党政府会用宪兵杀对付国的学生!许多女同学都气得哭了,许多男同学都咬牙切齿,磨拳掌。我们是一路痛哭,痛骂,唱‘起来,不愿隶的人们’,喊号,悲壮烈,回到了上海!”
天渐渐黑下来了。那条小河渐渐变成了白茫茫的一条带。四周围的青蛙们的鼓噪,越来越起劲。从河边草丛里来的蚊虫的游骑已经发现了这两兄妹,逐渐地向他们包围。坐在河滩的他俩沉默了半晌以后,终于是克芬了起来说:
“哥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