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三百伕子，挖战壕，筑工事：从赵镇长大厅上传chu来的这三句话，当王保长和商会jutou谢林甫还在赵镇长盛情招待之下低斟浅酌的当儿，就已经在街tou巷尾产生了无数的奇形怪状的儿子孙子灰孙子。人们捧着一颗沉重的心爬上了各自的眠床，而在睡梦中，他们发xie了他们的忿怒、咒骂和号咷。

第二天清早，镇上的五六家茶馆，生意特别好。除了经常的茶客，还有些想听听消息的人们，自以为得了重要消息不宣布心里就不痛快的人们，都不约而同，选中了这五六家非正式的市民会场。

大街中段，名为“羽园”的老牌茶馆内，有人在“发表”惊人的“消息”——其实这只可称为“猜想”或“议论”但在绝无真实消息的时候，尤其在这小镇上“猜想”常常被升格为“消息”甚至连“议论”也会被它的发表者化装为“消息”而歆动听闻。现在“羽园”雅座上的这位英雄又是镇上的“闻人”之一，绰号“油煎猢狲”因而从他嘴ba里说chu来的，不guan它是“猜想”或“议论”都值得重视。

“油煎猢狲”断定这小镇将化为战场。他得到“可靠消息”日本皇帝用了“军师”“近卫文”的锦nang妙计，算定八月中秋进上海，九月重yang进南京，那时候书局以此为底本，chu版校勘标点本《二程集》。，两条铁路一带大城小镇都难免刀兵之灾。“日本鬼子先派飞机来炸”睁大了铜铃似的yan睛“油煎猢狲”扫顾着周围的听众，提高了嗓子，十足的声容并茂。“炸你一个昏tou昏脑，随后便是铁甲车，隆隆隆，排山倒海！那铁甲车，上海到本镇，半点钟就到了。兵对兵，将对将，铁甲车也得用铁甲车来挡！几百兵，挖几条壕沟，那不是羊rou没吃惹shensao么？”

茶客们都听得mao骨悚然。有一个年纪轻轻的商人却偏偏问dao：“铁甲车既然那样厉害，为什么上海打了这许多天了，转来转去，还是在什么蕴藻浜、八字桥呢？”

“油煎猢狲”赶快转yan找这胆敢表示异议的家伙，可是人多，怎么找得到？他只好鼻子里哼一声，对众人说dao：“刚才就告诉你们，日本的军师算定了，八月中秋进上海，时辰一到，自然就来了！”

忽然又有一个圆run悦耳的声音，差不多就在“油煎猢狲”脑后，投来了这样几句：

“说的都是梦话！昨晚上他的魂飞到了日本东京，看见了什么军师，听到了什么八月中秋，九月重yang！”

“油煎猢狲”立刻变了脸se。这是谁呀，胆敢在大ting广众之间这样ding撞他。茶客们也都愕然相顾，胆小的赶快偷偷溜走。“油煎猢狲”狞起了铜铃yan，急转脸去看，在他shen后，隔一gen柱子，一张小小茶桌，对面坐着两位年轻人，其中一位方脸长眉，丰采飘逸，一双活灵的yan睛闪闪有神，挑衅似的望着“油煎猢狲”明明是在说：“是我骂了你，怎样？”

“油煎猢狲”的脸se又变了，狞起的铜铃yan也顺下而且缩小了。他认识这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就是本镇商会jutou谢林甫的二少爷谢吉生，在镇上的“少爷班”中，chu名是不好惹的，又是活动分子。另一位和谢吉生一起的“油煎猢狲”只知dao他是赵镇长的少爷，却不知dao他的名字。

“哎，小孩子不懂事。”这样自言自语聊以解嘲“油煎猢狲”转过脸来，望着一条正在茶客们tui间luan钻luan拱的hua白狗，猛然喝dao：“畜生！钻什么！有你chutou的日子还远得一点呢！”

那边桌上，赵克久bo然变了脸se，伸手把桌子拍了一下，ma上就要发作。可是谢吉生却对他使个yanse，同时抬tou向着众茶客们笑嘻嘻大声说dao：

“可不是，日本鬼子算定了要到八月中秋来，汉jian走狗chutou的日子当真还早了一点啊！”“油煎猢狲”的脸se第三次又变了，这一次变得铁青，然而yan尖的人却也看chu铁青之下有些尴尬。一场“好看”似乎不可避免了。幸而这关tou，一个独占着一副座tou的中年汉子拉长了调子也发起议论来了。

“荒年传luan话，各人都有一tao消息。我看呢，日本鬼子不会来这小地方。军队来住几天，挖战壕，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好比跑江湖变戏法的，到一个码tou，尽guan是过路，也要闹闹场子，像煞有介事。…”

他笑了笑，转脸向四面看了一yan，又接着说：

“镇上挖壕沟也不是第一次啊！大家总还记得，去年夏天，也来过几十个兵，噱tou可不小，火车站那边挖了三四条壕沟，镇上雪白的风火墙都涂上窑煤，还有，沿河还搭了竹棚，把河面遮掉一半，都叫zhong上南瓜和丝瓜。干什么呢？说是队伍坐了小船在瓜棚下边过，日本飞机就看不到哪！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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