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的气味还是使他打了两个嚏。歪面孔的老婆爬前一步,扯着莫医生的衣角,指着那边的老在呓语的发烧的女人,说:“昨天还是好的,今天——哎,莫医生,你千万想个法儿,救救她!”
“哦,放心罢。我——”但是莫医生的声音又咽住了。他努力作一丝笑容,然后依着那“十字路”慢慢走过。他次序,一“家”一“家”都看过,病人和好人他都一样诊察。他一脸严肃,一笑容也没有了,然而不论是病人和好人都觉得他这严肃比有些人的笑容更能给人安,更能引起人的信仰。
在他诊察的时候,各的询问不断地从各方投到他上。他只简单地回答,声调平静,就跟太太们谈家常时一样。有时简直不回答,只一下或者摇了摇,有时连也不动,只用光的柔和的一瞥来作回答。然而不论是病人或好人,得了他这样的回答以后,心就松了一半,觉得自己是有了依靠。
他诊过了那几个发烧的,又诊了那两个肚泻的。慢慢转四顾,好像要找什么东西。全室的光都跟住了他。可是他又低了,慢慢走到那“十字路”,然后抬起来说话。
就像谈家常似的,他告诉还没生病的人应当怎样留心传染,怎样小心喝的,如果还不觉得太吃力的话,应当多到外边空场上,少耽在这屋里;这当儿,他的光就转到躺在那边打鼾的歪面孔的上了,沉一下,就接着说:“你们自家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办法让还没生病的人都靠近窗些。
提到病人的时候,除了再三叮嘱那两个肚泻的千万要忍耐,不要随便到拉屎,就放轻了脚步一边走房去一边说:“发烧的病人呢,嗯,我去了药,回就叫他们送来。”“您看她不要么,莫医生?可是她刚才烧的发狂了呢!”
有人这么问。
莫医生站住了,沉一下,然后答:“不要,等我去几枝针药来。”他这样说的时候,不觉浑打了个冷战。明知有十来双还没失掉希望的凄凄的睛钉在他背后,他也不敢回再看一看,大踏步走到那空场上,摸记事簿来写了几句,便又到楼上的那些房间继续诊察。
一小时以后,莫医生捧着坐在职员办公室隔的小房间内。这是职员们的寝室,两排木板床,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板桌。莫医生脸苍白,定睛看住了板桌上的一把缺嘴茶壶。隔办公室里,有人在悄悄说话,还有桌凳移动的声音。莫医生伸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从桌上拾起一枝铅笔,不耐烦地敲着桌边,转脸朝房外叫:“喂,密司脱赵,我只能再等十分钟!”
“哦,哦,就来!”门外一个哑嗓回答。但接着显然是对另一个人说:“你再去总会里切实涉一下。明天还能勉对付着,后天是一粒也不剩了,只好喝西北风!…”
于是有一位方脸,中等材,大约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走房来,隔着那板桌在莫医生对面的一张床铺上沉重地坐了下去,那副害痨病的铺板就格支格支叫响。
莫医生抬望住了赵事的方脸,轻声问:“怎么?领不到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