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喝酒,听爵士,守岁。逗的,这样一个大年三十。什么都不对,但一切都地。我想起卖画人讲“咱山东的饺”可以想象,那饺的地。那地原可以使我有一个机会去怀旧和自新,去沉醉一回。
二十分钟后我也被放去,被安置在离依琳三张桌的位置上。她回对我了个鬼脸。我发现桌上有一盘面包,一碟黄油,每人面前摆着三菜的刀叉和一碗生菜拉。舞台上一条红布条幅,上面一行汉字一行英文,大意是庆祝节之类。除此之外,就是一个个中国灯,再没其他字了。吃菜时歌舞开始了。舞台上现十多个穿旗袍的国姑娘,金发红发盘成中国式发髻,每人执一把中国折扇,起中国秧歌来。她们个都很大丰满,某些灵诙谐的小动作时,显得吃力无比却十分别致。缎面旗袍衩开得很,圆的长一直到梢。她们一招一式都显对自己的坦然和磊落,那中国女的闪烁、暧昧或蓄在她们上然无有。尽她们的步法、招式都对,但你越看越糊涂,不知她们在什么,不不类,倒颇有看。原来一族的舞蹈并不只是一些动作,而是那民族心理特征的外化。那些招式和扭动应该同厅外画摊上的画相和谐,岩石或树枝杆从来不像这些洋姑娘的肢和躯,毫无阻力地伸展,毫无限制地自由。该是带些挣扎的,曲扭而充满疙疙瘩瘩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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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长达十多分钟的开场舞蹈使我意识到这个大年夜和我曾经在国内度过的大不相同了。年夜饭也不是曾经的年夜饭,依琳的好奇心受到了一定挫折。甜是柠檬派,所有人都心满意是地吃着,丝毫没到缺了什么。没人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取代了。我们对中国传统的捍卫早已不那么认真了。
厅外只剩了那个卖画的山东汉,衣还是被卷起来的。他告诉我他是山东潍坊人,从小学画。他说:“潍坊那地方靠画画咋挣钱?”他十年前和一些向往现代化的人们投奔了当时最现代化的城市圳。他十分自豪地讲到中国卖画的行情,不像这里,没几个人真识货,磨一晚上嘴,才卖了两幅扇面。我问他想不想家——大年三十的,他不置可否地嘿嘿笑笑。他说“国内也就是这些(他指厅内),吃着喝着,看看电视,电视上也就是舞,唱唱行歌儿。”过一会儿他想起什么,说:“也不是想家,就是想咱山东的饺!”
依琳这时也来了。表情很快乐却有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的样,显然对大歌星或整个节目的内容都不太懂得。我们就同孤零零的卖画汉告辞了,来到非常冷清的大街上。依琳把我拽一家爵士吧,说怎么也要把这个中国人的重大夜晚替我好好过完。她替我和她自己都要了“BloodyMary”跟我碰杯说:“HappyNewYear!”吧台上的人扭来看我们,心想这两人准是醉了,跑这儿来过哪国的“NewYear”?
这时人家急着要内厅去吃晚饭和看歌舞,忽然发生一阵恐慌:卖去的餐票比餐位要多很多,很多人有票却不一定有饭吃。把门的人直是抱歉,说餐桌已坐满,请暂时没位置的人先忍一忍,等第一批人吃完。不少父母和孩被拆开了,里面外面地呼叫。我和依琳推让一会儿,我持她先去吃,因为她十天前就攒个好胃,当天省去了午饭,就为了要好好吃一顿中国年夜饭。
一位据说是十分著名的中国歌星上了台,穿着粉红曳地的纱裙,一层一层又一层,小个人儿,似乎被一堆轻柔缥缈的粉红皂泡浮载着。她穿着十八世纪的西方盛装,唱的是二十世纪的行歌曲。因为掌声不让她谢幕,她唱第八支歌时便成了黄梅戏。依琳不求甚解地跟着喝彩,不断用餐纸拭着额上的汗。这时我已步到厅外,实在招架不住厅内的温度。不知那些貂大衣什么受。
目光和每个人都错过去,使焦距涣散一些,人们对他的疏忽也成了他对人们的不理会。上前一问,他憨厚地笑着说自己刚从国内来,几百张字画果真被他卷裹成行李,随扛来了。他解释说因为地盘小,也没有是够的时间装画框,只能凑合了。依琳当下买了两幅扇面,他兴起来,不顾禁止烟的警示和那么多貂大衣,一支接一支起烟来。他叼着烟,给烟熏得一只睁一只闭,把案上叠摞起的画一张张掀起,请依琳看。依琳少见多怪的“噢噢”声引得三四个人围过来,一个穿貂大衣的二十来岁的女孩,非常淡远地看着一张张画,看到一个上千元的价签,她就圆起晴向她男朋友(或丈夫)使个。卖画的汉渐渐折腾一汗来,他将嫌的黑衣顺肚卷上去,卷在脯上,里面是件米黄领衫,乍看像的肌肤。他不那么羞了,大烟,大声讲着黄永玉的运墨特。人们听着他,看着他,像看着码上一个耍大刀的,看看就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