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外婆。外婆甚至比陈冲本人对此事的反应更激烈,更觉得一腔冤枉。“什么意思?是隐陈冲对中国不敬?对祖国不吗?又来这一——扣大帽!”她愤愤地说。
外婆是全家读陈冲来信最仔细的人。不仅读,并且总是咂摸外孙女每封信的情绪。陈冲极少在信中谈不愉快不顺心的事,但外婆能八九不离十地从信的字面语言听字面下的真实心境。她的不顺利、她的艰苦,她的不屈不挠的上心,她一如既往的好胜,外婆全都明白。外婆还把陈冲的一封封来信结集起来,不时拿来重读。“…总是在图书馆待到很晚,不知为什么不想回去。因为回去也不是自己的家。好像没有一个地方我能把它叫家的,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读到诸如此类的段落,外婆总要放下信笺,神伤许久。她太懂得自小看大的外孙女:一旦在国外遇到好事或坏事,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国家。“中国就不会有这事!”她会说。“中国要有这东西该多好!中国人要都能吃上这个…”她也会说。她甚至把自己的国家,自己同胞对自己的信赖和当成她情的积蓄:没有亲情的冷土上,她靠这些积蓄来补足自己情的需要。对于好莱坞的一次次击,她是在一有恃无恐的心情下:我有我自己的国家我的大后方,我可攻退可守。在国的四年多,每当她受挫,她会想到那些曾给她写信谈心的观众们。然而她这几句拜年辞,无非存一俏企图,却招至这么一场指摘。
外婆耐不下去了。她起门,找到了《民主与法制》杂志社的门上。老人希望杂志能刊载她的一篇文章。她不仅是为陈冲辩护,也为一些不健康的民族心理忧虑。作为一个中国普通公民,而不是一个有名的青年明星陈冲的长辈,老人希望能从自己的立场上讲几句话。
外婆以本名史伊凡署名的文章被刊了,题为“陈冲的讲话”文章认为舆论对于陈冲这样一个二十四岁的女留学生是不公正的。“…短短的几句话,现了一个女孩的纯情和幽默,可是有人却不公正地横加指责…”老人还写到:“更令人不理解的是,直到最近,还有一位署名‘甲老人’的在报纸上写了一篇杂文说:‘大概这位电影明星已经忘记她是炎黄孙了。…就在当时,脑里立刻显现另外一个名字…一个网球明星…但愿这位电影明星不会变成这位网球明星!’当我看到这里的时候,不由得骨悚然。…对于这拿一个人的几句话,指鹿为、上线上纲的法,我是打心底里反的。…我们都是普通的人。…对一个人不能这样,一个人有缺、错误,尽可以批评,但涉及到国不国的大问题,不能不慎重。”
从不同立场观发,以“陈冲的讲话”为中心的文章不止以上两篇。在那篇批评文章现之后,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一篇题为“为陈冲一辩”的文章——“陈冲有什么缺错误,同样可以批评。文章特别了陈冲的名,好像陈冲寥寥数语的即席讲话,是这台糟糕的晚会代表作。但是,文章对于陈冲的批评,难以令人信服。,陈冲即兴言,谈年、算卦,红腰带云云,无非也是想活跃一下联晚会的气氛,增添一风趣幽默。有什么格、走火的!想不到由于她的难脱稚,以致授人把柄。其实‘迷信味儿’是谈不上的,正像我们平时在生活中漫不经心地脱而说‘谢上帝’、‘菩萨保佑’一样,并不使人到这是在宣传‘迷信’。而在这篇文章的作者看来,‘迷信味儿’还是轻的,可以‘撇开’不谈;更不能原谅的是竟叫我们是‘中国’,她自己又算什么呢?这真使我百思不得其解。不叫‘中国’、‘现在中国’,那又叫什么呢?难不成开非得‘我们中国’、‘我的祖国’才炎黄孙?就是该文作者批评陈冲的这篇文章里,就有“‘除夕是中国最重要的传统节日’,不是有一句话也‘竟叫我们中国’吗?如果文章的逻辑,他‘自己又算什么’呢?”
这篇文章以理服人的文风,悍的逻辑与那篇“发难”文章形成对比,也形成公、非片面的反驳姿态。这使陈冲的全家多少得到了一些安抚。
然而,社会上的舆论仍很盲目。民间一向人云亦云;爆冷门的消息和评论一向更刺激。批评陈冲的文章当然是爆了大冷门。说法很快便传得沸沸扬扬:“陈冲闯祸了!”“陈冲在节晚会上放了厥词!”“陈冲在除夕对全国观众说:你们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