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要说服她们,把他的消失当死亡来对待。死亡不应牵涉到一个人的义、良知,因此接受他的死亡是方便她们,于她们有利。
一切大致就绪了,他在11月初的这个傍晚来到阿玫的住。阿玫住在一个腌卤店的阁楼上,门就是床,门就是楼梯。阿玫人却不在,留了个字条,说他去海边了,在海边等他。阿玫这晚不唱戏。
奥古斯特赶到阿玫说的那个海边,却看见芬芬等在那里。说芬芬是不被允许独自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的。海边肯定远远逾越了芬芬那看不见的牢狱之墙。芬芬穿一醒目的橙红旗袍,短发收拢在一个极大的假发髻里。芬芬鲜艳醒目,可以去航标了。芬芬告诉他:阿玫去买便当了,他们三人将在海滩上吃晚餐。这样的时分在海滩上野餐,奥古斯特到非常蹊跷。最令他吃惊的还不止于此:芬芬主动给了他一个结实无比的拥抱之后,一只胳膊就留在他的臂弯里。芬芬的肢贴着他,如同绷带贴着伤,动或不动都是那不适的。他很快发现,自己竟与芬芬手挽手在退退的海边散起步来。芬芬不时怨着风大天冷,乎乎洋洋地贴在他上。奥古斯特看清她旗袍边沿的图案是细小晶莹的珠拼的。他纳闷芬芬怎么把如此盛装穿到海边来了。
半小时后,奥古斯特和芬芬走回来。他突然发现沙滩上除了他和芬芬的足迹之外,有了第三个人的足迹,但绝不是阿玫的足迹。奥古斯特能够识别阿玫留下的任何形式的踪影。奥古斯特迅速地思考,事情究竟怎样了。天已经很暗了,海变得凶残起来。奥古斯特断定,第三个人一定在附近。
就在这时,芬芬说:你知阿陆的故事吗?
她更加一团地贴上来。她见他在假装没听见。
芬芬说:阿玫说,只有你知,什么原因世上就没有阿陆这个人了?
奥古斯特想,阿玫不是说他清阿陆的下场了吗?谁在撒谎?撒这个谎是什么意思呢?他对芬芬说,等阿玫来了我再讲。阿陆的故事若好好讲,应该是很曲折的。
一直到海完全成了黑,阿玫都没来。奥古斯特把芬芬送到公寓门。芬芬说她最怕这个时间独自上楼梯,他只好送她上了三层楼。芬芬用钥匙打开门,门开得只够她把自己去。奥古斯特怀疑里面有个人。他说他又饿又渴,能否去喝杯。芬芬笑着歉:太晚了,改天好吗?奥古斯特下楼时心里的疑团解开了:芬芬房里绝对有个人。
奥古斯特的尸首是第二天清晨四被发现的。匕首是从背后来的,刺得很利落,因此奥古斯特的面表情相当宁静,连密布的皱纹也平展许多。这个地段离唐人街不远,却是个尚住宅区,清一的白人。一年前有个男人带一个姑娘来租房,房东太太一见姑娘是中国人,上说她无房租。后来房东太太把房租涨了一倍,让那个叫芬芬的中国姑娘住了来。据说这个尚住宅区在奥古斯特发生不幸之前,有56年的绝对太平无事。
我想,怪不得阿陆的故事没人知,惟一知它的人死了。
我问老人温约翰:“阿玫呢?”
老人说:“阿玫唱戏唱到他从会计学校毕业,真的就混了穿西服打领带的金区人群。”
老人很狡猾,他知我问的不是这个。我不得不挑破了。我说:“说芬芬的主应该对阿玫下手,因为芬芬真正的姘是阿玫。”
老人说:“你怎么知是芬芬的主?也许是阿玫的主呢?”他老谋算地看我一会,又说:“你还是没跟上。”
“没跟上”在英文中是说“没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