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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发(3/4)

一掌,我的鼻和嘴里立即了鲜血。这个老工人,我是认识的。后来,当8341校时,他居然代表北大的工人阶级举着牌迎解放军。我心里真不是滋味。他够得上当一个工人吗?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我当时嘴里和鼻里鲜血都往下滴,我仓皇不知所措。忽然听到上工人阶级一声断喝:“!”我知是放我回家了。我真好像是旧小说中在“刀下留人!”的呼声中被释放了的死囚。此时我的灵魂仿佛才回到自己上。我发现,上的帽早已经丢了,脚上的鞋也只剩下一只。我就这样一瘸一拐,走回家来。我的狼狈情况让家里的两位老太太大吃一惊,然而立即转惊为喜:我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这是我活了五十多年第一次受到的批斗。它确实能令人惊心动魄,毕生难忘。它把人的残酷的本无遗。然而它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我一条命。“这样残酷的批斗原来也是可以忍受得住的呀!”我心里想。“有此一斗,以后还有什么可怕的呢?还是活下去吧!”我心里又想。可我心里真是充满了后怕。如果押解我的红卫兵晚来半个小时的话,我早就爬过了楼后的短墙,到了圆明园,服安眠药自尽了。如果我的态度稍微好一的话,东语系新北大公社的领们决不会想到要煞一煞我的威风,不让我来陪斗,我也早已横尸圆明园大苇塘中了。还能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我还得到了一个结论,一条人生经验:对待坏人有时候还是态度坏一好。我因为态度坏,才拣了一条命。这次批斗又仿佛是了一次实验,确定一个人在残酷的折磨下能够忍受程度的最低线。我所遭受的显然还是在这一条线上的。这些都是胡思想。反正命是拣到了。可是拣到了命,我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后悔?我至今也还没有清楚。

既然决心活下去了,那就要准备迎接更残酷更激烈的批斗。这个思想准备我是有的。

我在这里想先研究一个问题:批斗问题。我不知,这形式是什么人发明的。大概也是集中了群众的智慧,去,去伪存真才发明来的吧。如果对这发明创造也有专利权的话,这个发明者是一个天才,他应当获得等大奖。但是我认为他却是一个愚蠢的天才。这批斗在形式上轰轰烈烈,声势浩大;实则什么问题也不能解决。在旧社会,县太爷或者什么法官,下令打,上夹板,甚至用竹签刺“犯人”的指甲中,目的是想屈打成招。现在的批斗想达到什么目的呢?如果只想让被批斗者承认自己是走资派,是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罪名你不是已经用大喇叭、大字报昭告天下了吗?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这个或这些发明者或许受了西方为艺术而艺术的影响,他或他们是为批斗而批斗。再想得坏一,他或他们是为了满足人类折磨别人以取乐的劣而批斗。总之,我认为,批斗毫无用。但是,在这里,我必须向发明者奉献我最大的敬意,他们通科学技术,懂得气式飞机的构造原理,才发明了气式批斗法。这方法禽兽们是想不来的。人为万之灵,信矣夫!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命拣到了,很好。但是拣来是为了批斗的。隔了几天,东语系批斗开始了。原来只让我角,今天升级成了主角了。批斗程式,一切如仪。激烈的敲门声响过之后,来了两个(比上次少了一个)红卫兵,雄赳赳,气昂昂,臂章闪着耀的红光,押解着我到了外文楼。门先在楼里面而立。我仍然是什么都不敢看。耳旁只听得人声嘈杂。我旁站着两个面的人。我明白,这是陪斗者。我在东语系工作了二十多年,现在培养来的教员和学生,工作起来,有条不紊,滴不漏,心里暗暗地佩服。还没有等我思想转回到现场来,只听得屋里一声大喊:“把季羡林押上来!”从门到讲台也不过十几步。然而这十几步可真难走呀!四只手扭住了我的胳臂,反转到背上,还有几只手卡住脖。我上起码有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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