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后,三姨才对我母亲说,当她和姨父受到追杀而走投无路的时候,姨父走了一步“险棋”从漯河离开我家,就直奔国民党谍报人员绝然不会想到的一个地方——郑州警备司令。姨父的堂兄贺石是那里的少校机要参谋。当我追随姨父回望历史的时候,同时也追随着一个令人怦然心的悬念——在势不两立的政治营垒里,将怎样容纳两兄弟的手足亲情?
母亲闭上睛说,那么,你们何必找我听故事呢?
里拖过一个柜,堵住了墙上的窟窿,才悄没声儿地跑到一个菜园的小草庵里隐蔽下来。特务供述说,他们还在小巷两边埋伏着“以逸待劳”呢!
那些天,姥爷家和我们家的人都在惊恐不安。“打红旗、骑白”的儿歌没完没了地在我脑瓜儿里盘旋。一天晚上,三姨却抱着婴儿令人大喜过望地来到了油坊胡同一号。她面黄肌瘦,披散发,如风雨中的弱柳摇摇晃晃。当她得知姨父已经来过这里,意外的惊喜使她一,歪在母亲的怀里。母亲问,学校工友说,你不是怎样怎样了吗?三姨说:“工友误会了,那是特务拷打我们同院的一位老,追问我们的下落。我在菜园里,一直等到下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倒以为是他事了呢!”
姨父和三姨躲在菜园里,却听不到学校里有任何动静。姨父想,如果并没有发生变故,就这样穿墙而逃,岂不暴了自己?就把三姨留在菜园里,只潜学校看个究竟。他刚刚了校门,正碰上一群特务闯来,提着灯在学校里四窜。姨父远远地避开灯,在暗与特务打转,却在黑暗中与一个工友撞了个满怀。工友大惊失说:“你赶跑吧!他们把你太太抓走了,用鞭她,我听见了!”姨父以为三姨在菜园里遭到了不幸,急忙踩着工友的肩膀,越墙而逃。
三姨说,还有一个奇迹哩!她怀抱中的大正害“百日咳”特务敲门以前,大还咳嗽不止,吃了一包“止咳灵”此后在一连串地钻窟窿、菜园、翻墙、钻棺材的危急时刻,这个可的小表弟竟在三姨的怀抱中酣然梦。当三姨抱着他从寨墙上“吐噜”到野外,终于逃掌的时候,他才为长久失去发声的自由行报复,在黑夜笼罩的原野上放嗓咳嗽如连发的快枪。
“外调”人员说,你还曾经是一个语文教师,你很会编造故事!
母亲说,三姨又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她抱着婴儿逃菜园,跑到从省城来石桥逃难的堂哥家里,不料特务又接踵而至。三姨又抱着孩从墙豁上去,躲在寨墙底下的防空里。特务也跟着钻了防空。三姨想,这次真是翅难逃了!却发现防空里柩着几棺材,最里边是一早已被盗贼掏空了的棺材。三姨抱着孩钻棺材里行了假装死人的验。一比特务可一些的骷髅,不事声张地接纳了她。特务堵严了防空,举起灯晃了几下,大概闻到了腐尸的气味,就骂骂咧咧地踏着烂泥呼啸而去。三姨了防空,从寨墙上吐噜到了积的寨壕里。
“外调”人员合上本说,你不要为他们歌功颂德了!
母亲说,是的,是的,我得到这个称呼,只是革命者取得政权以后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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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和小姨都一惊一乍抚着心说,天哪!天哪!
母亲说,不仅是他们,许许多多革命者在夺取政权以前都有过与死神“失之臂”的经历。“外调”人员说,但是,我们知,你是右派。
母亲没有兴趣再向“外调”人员说明,她曾把姨父留下的一个信封给了三姨,而且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接近于、或者说是十足的传奇。但是我记得,三姨撕开了那个信封以后,就和她怀抱里的婴儿倏地没了踪影。
母亲说,他们的生命是用一个个“偶然”组成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