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舍，听话！”她把孩往炕里挪去，不让孩的手够着我手中的馍馍，旋即下炕，又揭开锅盖，拿一个蒸熟的土豆。“给！尔舍，你看这是哈？你吃这个。”

是的，这倒有可怕。今天农工们都休息，很可能有人来她这儿串门。看见我在她这里吃东西，这多不好！我又①伊不利斯，阿拉伯语，鬼。

沉默了一会儿，她见我低着，看着手中的馍馍，有要吃的意思，就又掀开那土台的布帘，端一碟咸萝卜，拿一双筷，用手抹了抹，放在我的旁边。

孩笑了，接过去，用小手笨拙地剥着。

“打个球！”她又忍不住嘻嘻笑了“我的炉是喜喜给我打的，也好烧着哩。是这么回事：昨天休息，我把喜喜拾来的麦推了白面，蒸了五个馍馍。喜喜一个，我一个，娃娃两个，还有一个，我就想着给你。可我昨天找你找不见…没酵，只好蒸死面的。你凑合着吃吧。白面我还有哩，酵我也发下了，下次就能吃发面的了。”

“你，你不是说要打炉么？”

我不知她说的这个“爪哇国”是什么意思。我只知古典小说中常把非常遥远的或本没有的地方叫“爪哇国”而这个地区农民的许多日常用语还保留着古汉语的特。那么，是她丈夫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呢？还是孩现在没有爸爸？

还有下次！我也不好问她为什么“想着”给我。这是不礼貌的。除了怜悯，还能为什么呢？我不像“营业主任”、中尉和老会计几个人，一劳改农场就把那层扒了，换上家里寄来的服。我一棉衣棉还是劳改农场发的。这没有领、三个贴兜的衣服，和脸上的金印同样是受惩罚的记号。布，近似于医用的纱布，刚穿几天就磨了几个窟窿，现在又得跟甲壳一样，我缩在这样一棉衣棉里，如同一只蛹没有成熟就死在茧里似的。

”我把馍馍向孩伸过去。

“以后，你肚饿了你就来。那天我看你，脸都发灰了，跟伊不利斯①一个样…”不知她想起了什么，突然又嘻嘻笑了。可是她上忍住笑，抿着嘴，坐在炕上瞅着我。

因为她纯真的慷慨，我更不忍心吃掉她给的这样珍贵的东西了。我的饥饿，被对这个馍馍的珍惜抑制住了。我甚至觉得有“暴殄天”我的肚，是随便什么都可以填满的，何必要吃这么贵重的品呢？我很想把这个馍馍换两个还在笼屉上放着的土豆——我的近视对却异常锐，她一掀一盖锅之间，我就看见笼屉上放满了土豆。可是，我又不好意思说。她见我还把馍馍拿在手里，指着我对孩说：“说：‘叔叔，你吃，你吃吧。’说！”

我尴尬地两手捧着馍馍不知所措，和端着一盆盛得满满的汤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好似的。

“那么…还是，你自己留着吃吧。”我睛看着锅，想把馍馍仍放去。如果她再客气的话，我就可以说我吃两个土豆就行了。“你看你这个没起的货！”不料，她然嗔怒了“扶不起个扌周不起！那你把馍馍给我放下，你哪儿来的还到哪儿去吧！”她掉转搂着孩，睛也不看我了。

“嘻嘻！”她又笑了“她爸爸在爪哇国哩！你吃了吧。你看，你们念过书的人尽来这个虚！”

“我不吃，”我酸楚地对孩说“留给你爸爸吃，好不好？”

经过这一番推让，我当然要吃了。“恭敬不如从命”但我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吃东西。我那致命的虚荣心还没有完全丢掉。同时，我知我现在的吃相很不好，我怕一个女人看见我狼吞虎咽的模样。她不理解我这心理，也不懂得不要坐在旁边看客人吃东西的社礼貌，奇怪地问：“吃吧，还等啥？”又促我“快吃，一会儿说不定来人哩。”

“她刚吃了。”她说“你吃吧，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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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把在嘴里的土豆取来，用沾满土豆泥的小手指着我：“吃，你吃，你吃嘛！”

可是孩伸手来嚷嚷：“我吃，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