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海喜喜,把荒原人的那犷不羁不知不觉地注了我的心里。而正在我恢复成为正常人的时刻,这影响就更为烈。
她埋下,微笑地沉着,一会儿在一串轻声的笑中说:“我不能沾男人,一沾男人就怀…”
是的,我的确连绳也没有一。
缨的情就是成熟了的情。
“你知我的事情可不少。”既然我知她我,我也不用为自己的贫穷到羞愧。我接着用轻松的气问她:“可是你的事我还不知哩。哎,我问你,尔舍的爸爸究竟是谁?”
我向她表示理解地一笑。“咱们的人”包括许多义:劳动人民——这对我非常重要,力劳动者,农工,甚至还指从中亚细亚迁徙过来的撒尔罕人的后裔。她这句话,也使我明白了,为什么她独独会在今天这样明白无误地表现她内心的情。对她来说,仅仅是个”念书人”仅仅会说几个故事,至多只能引起她的怜悯和同情;那还必须能劳动,会劳动,并且能以暴抗暴,用暴力手段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才能赢得她的情。啊!我撒尔罕人的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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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像急刹车似的,还往前倾了一下。随后,她又往炕上蹭了蹭,坐端正,把手里补的衣服朝怀里一拉,继续补下去,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又抬起,脸上的红已经退了下去,两只瞳仁一闪一闪地发光,轻轻地笑一声,没没脑地说:“你,倒像咱们的人!”
她又跟我说,今天她没找齐制服上的黑胶木扣——在这时候,扣也是俏商品,等明天把扣找齐了,再给我钉。她从枕下一用废布搓成辫的布带给我,让我扎在腰上。“你呀,”她笑着说“我知,连绳也没有一。”
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说错了。我所说的“朋友”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和她理解的“朋友”完全是两回事。她脑里的“朋友”是“嫁不下个好汉也要维朋友”的那“朋友”也就是我们通常说的情人。
门也没有响起海喜喜的脚步声。她毫不在乎门外的动静,说起今天的事,对我表现雌兽护仔的偏袒,毫无理的溺,用野的话把海喜喜骂个狗血淋。这反倒使我不安,觉得不公。
她蓦地满面绯红,怒气冲冲地说“那驴日的是个没起的货!有一天他…”
她的回答使我惊愕不已。她本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原以为这会引她一个故事,一个或许是哀婉、或许是悲愤的遗恨,然而,她却轻轻地一抹,把有关这一段的回忆都抹了时光的垃圾桶里去,毫不吝惜地把它掩埋了。听那气,她好像觉得这事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对她自己也没有什么伤害…真要命!她既使我恢复成为正常人,把我过去的回忆和我现在的受连接了起来,也从而使我对她产生了惶惑、迷惘和新奇。她上有许多我不理解的东西,还有和我过去的德观相悖的东西。然而这些东西在她上表现来时,又如此真实,如此善良,也显得十分的,竟动摇了我的德观念,觉得她总是对的,是无可指责的。
“你们原来不是好的吗?”我问“我还当你们是好朋友哩。”“啥‘朋友’!”
这证实了我的直觉。人有着很微妙的心理,总觉着情和字画不同,在字画上盖的钤印越多,字画越值钱,而在情上仿佛就容不得别人先占有过。殊不知只有成熟了的情才最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