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从未”也就是说到昨夜为止。
学监的盛怒使我象一条无家可归的野狗到游,我一面在雪齐踝的街上艰难跋涉,一面思考着以上的一切,我走到奥斯威辛一座最大的基督教堂门前,止住了脚步,说也奇怪,我竟忘记了它的名字!离法典学堂最近的那座教堂叫作卡尔瓦利亚;我至今还记得。而那座大教堂是坐落在一个大广场上的另外一幢宏伟得多的大建筑。
我一也不笨。我懂德文和波兰文,我看报、看小说,同时,正因为我是一个聪明的犹太法典学生,我的视野能够超越讲经堂而看到外世界;那个世界虽然光怪陆离,充满奇异的危险和罪恶的诱惑,但那毕竟是一个广阔得多的世界,而你在犹太法典那一行行黑字中间,却只能看到一个二成不变的单调狭隘的小小天地,那些时时刻刻监督着你的法典教师,他们虽然也颇富睿智,却令人到乏味讨厌,他们蝶蝶不休对于那已有一千四百年古老历史的重要典籍所作的无微不至的分析评论,只能把青的才智和力全耗费净。我从十一岁开始,直到挨打的那一刻,心里一直充满着越来越痛苦的矛盾,作为犹太法典学堂的一个学生,我自然控憬着今后成为一个世界闻名的犹太法典学的天才学者,但是,与此同时,在我灵魂却有一个罪恶的声音悄悄地对我说:我在浪费我的时间。
座城市很不熟悉。在法典学堂,我们过着严格的兵营式生活,除了学堂对面和我们矮小宿舍以及老师住家相毗邻的几条小街小巷,我们几乎足不。但是反抗的怒火那天把我带了这几条小街小巷,带了那座城市。我走遍奥斯威辛,心里翻腾着因受待而产生的愤慨,最后,我终于压抑不住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我的怀疑。
我们遭遇到的麻烦不是任何人所能控制得了的。只几天之差,我们还是不能合法离开维希法国,这当然是件最最可怕的不幸事情。一切都已准备妥贴,那些宝贵的证件都已经拿到了手,但是国登陆的消息刚一传来,所有的火车时刻表都暂停实施,
可能是因为我在这个充满可怕的商业气氛的卢尔德——即使现在正值商业淡季,即使现在正值战时,这商业气氛依旧弥漫全城,这使得一切都显得庸俗难忍——住了几个星期,因而越来越受到了刺激,可能是因为汇集在那座大教堂里的那群可怜的残废人至今使我难忘,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反抗情绪一旦有所,我和娜塔丽的遭遇使我郁积在心的怒气此时也就统统爆发,冲决了我神上善于克制的本能——不论到底是什么缘故,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昨夜当我参加午夜弥撒的时候,尽十字架上的那个基督如今对我已是非常熟悉,尽我已写了许多关于基督教义的书籍,并且我也曾确实钟情于欧洲的宗教艺术,昨天夜里我到陌生疏远,我到寂寞孤独,就和我十五岁时在奥斯威辛那座教堂里的觉完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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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我们来到卢尔德以后,我就一直没写日记;说实话。我是希望能在开回家的船上重新提笔写下去的。这个希望越来越渺茫。我和我的侄女虽然彼此都不说穿,我们的境实际上可能要糟糕得多。但愿她的乐观情绪是真的,而不是象我一样故作镇静。有些情况她不了解,总领事得对,为了避免使她不安,没把我们的困难—一详细告诉她。但是,他对我却是十分坦率。
我今天早晨醒来时,脑里想着这件事。我现在一面喝咖啡,一面写下这页日记。咖啡不坏。在法国,即使是在激战期间,即使是在征服者的铁蹄之下,只要有钱,还是什么都能买得到。在卢尔德。即使是黑市价格,也不算十分昂贵。现在正值淡季。
我的怒火并未平息。相反,四年时间里淤积起来的反抗情绪此时突然爆发,冲破了世以来多年输所形成的束缚,克服了一颗稚的宗教良心所形成的障碍,我竟然了几小时之前象是自己割断自己手腕一样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我溜了那座教堂。为了御寒,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因此我和其他信仰基督的孩看上去并没什么两样——我现在这么猜想。不论怎样,当时正在行某仪式,每个人都注视着前方,没人注意到我。
只要我还活着,我将永远不会忘记当我看到前方墙上——那是犹太教堂放圣盒的地方——一个十字架上缚着的那个耶稣形塑像时所到的震惊:他全赤,鲜血淋淋;我也永远不会忘记异教香火所散发的那奇异芬芳,以及两侧墙上那些幅的圣人画像。当我想到对于“外”世界(我当时是如此认为)说来,这就是宗教,这就是通往上帝之路时,我到愕然;我到既骇异又神往,我在那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自那以后,我从未产生过那陌生的觉,那孤独的觉,我也从未验过灵魂即将发生无可挽回的彻底变化时的那茫然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