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包亮的百元钞票。
像是不认识这是钱似的,卓小梅脸上僵着,什么表情都没有。罗家豪说:“这是六万元,你百分之二十的比例,给博文的债主们每人还上一分,他们就会对你谢天谢地了。”
卓小梅把钱推到罗家豪那边,说:“家豪,你的心意我领了,这钱我不能收。”
罗家豪知卓小梅是个自尊心很的女人,将钱重新推过去,说:“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借给博文的,以后他有了钱再还我。他又不在家里,当然只有由你代收,替他打发一下那些债主。”卓小梅说:“要借也得他本人朝你借,我没这个义务。”罗家豪说:“你是没这个义务。可那些债主们恐怕不会这么想,他们还会找上门来的,看你怎么对付。”
卓小梅只好取了纸笔,以秦博文的名义写了张借条。又觉得光有秦博文的名字还不行,另在一旁写上卓小梅三个字,然后递到罗家豪面前。
罗家豪本来不想接这个借条,借钱给秦博文不过是个借而已。可为了照顾卓小梅的面,还是将手伸了去。
卓小梅将借条放罗家豪手里后,稍稍迟疑,着借条的手没有及时松开,无意间被罗家豪连同借条一起抓住了。一顿时传遍卓小梅全,她心里一慌,差就要在地。只是卓小梅就是卓小梅,当即回过神来,努力稳住自己,轻轻将手走了。
罗家豪讪然一笑,看看手上的借条,顺便拿过搁在旧杂志上面的包,说:“我也该走了。”卓小梅说:“那你忙去吧。我代表秦博文谢你了。”
卓小梅话里的潜台词再明显不过,她不想将这钱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罗家豪自然听得来,可他并不计较,说声“再见”了门。
罗家豪从容的脚步声往楼下落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卓小梅这才关上门,返跌坐在沙发上。望着桌上的钞票,卓小梅摇摇,无声地说,世上最有意思的,恐怕就是这叫钱的东西了,不是让人喜,就是让人忧,不是让人笑,就是让人哭,不是让人生,就是让人死。可这钱到底是啥玩意儿呢?
半晌,卓小梅才站起,伸了手去拿那包钞票,要另外放个地方收好。不想袖在桌上一扫,将那本旧杂志带到了地上。卓小梅只得先弯下腰,拣起地上的杂志。不想从里面一张纸条,一一,掉回到地上。
竟是自己刚才给罗家豪的那个借条。
卓小梅在借条上盯了半天,像是忽然失忆,不认识上面自己写的字一样。罗家豪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要白送自己这六万元。
对自己这无权无势的工薪族来说,六万元是个什么概念,卓小梅心里自然非常清楚。不过她压没有白要这六万元的念,再怎么的,以后也要想法还给罗家豪。尽六万元对于罗家豪来说不算什么,他也许仅仅想帮帮你,并没别的什么想法。
卓小梅把借条夹杂志里,走卧室,到放了不少书刊的床柜屉里。
第二天卓小梅找到邹师傅的电话,要他给秦博文的债主们打电话,到机关幼儿园来一趟。那伙人很快赶了过来。卓小梅对照着秦博文的借条,百分之二十的比例,还了每人分欠款。并让债主们各自划掉借条上原来的数字,写上余额,作了简单说明。
本来追讨那么多回,没拿到一分钱,大家早已没什么指望,不想今天卓小梅主动把他们喊幼儿园,虽然没能将全借款都拿走,却多少拿到一分,也是意外收获了。望着手里晃的钞票,一个个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像这钱并不是自己的,而是卓小梅施舍给他们的,拿得不应该。还向卓小梅作起检讨来,说他们也是太穷,家里的积蓄全给了秦博文,为此闹得家人失和,轻者大打手,重者又是上吊,又是河,如果再拿不到一分钱,不好就要家破人亡了,不然也不会那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卓小梅,还把她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实在是大不敬,请她多多原谅。
这话肯定不是他们编故事编的,卓小梅自然听得来。她已在袁老师家里见识过了。要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恶人,换了自己,也会这么上门去讨债的。卓小梅说:“我知你们也不容易,要怪只能怪秦博文没息,连累了大家。我是厚着脸到求人,都跑细了一圈,才凑足这个数字。下半辈天天嚼萝卜白菜,也不知还不还得了这笔钱。我的能量已经耗尽,只能到这一步了,余下的以后你们找秦博文本人去吧,不要再来迫我这个弱女了。”
说得那伙人如捣蒜,说如果再来为难卓园长,他们就是畜牲,甚至畜牲都不是,是石里蹦来的。
那伙人走后,卓小梅在屋里呆坐了半天,想起如果没有这笔钱,自己这一劫肯定是过不去的。便对罗家豪生无限的激来。时至今日,像罗家豪这样的朋友,还上哪里找去?卓小梅忍不住去拨罗家豪的号,要谢他几句。却不在服务区。过一阵再拨,还是没有信号。有一次通是通了,可正要说话,信号又消失了。
下午卓小梅接到罗家豪的电话,说上午看到她的电话时,他正在回乡下老家的路上,因信号很弱,没能接住,此时他是拿母亲家的座机给她打的电话。还问卓小梅有什么事没有。听着罗家豪那富于磁的男中音,卓小梅那谢的话说不了,变成了对罗家豪母亲大人的问候,要他代自己给老人家拜年。罗家豪是个孝,卓小梅要给他母亲拜年,自然很兴,说一定向母亲传达她的盛意。
放下电话,卓小梅心想,自己也该回父母家过年了。然后清理随衣,准备早些门,回家途中好给父母买什么。
不想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也许是被那伙讨债人纠缠怕了,门上一有动静,卓小梅就到张。过去说为人不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现在时代不同了,敢亏心事的自然不是一般角,人见人怕,躲都来不及,谁还敢去敲他的门?倒是没胆量亏心事的,大都是些没能力没本事亏心事的,谁都敢惹,敲门声往往会让你心惊。
又想起那伙人上午才拿了钱,该不会这么快就杀回枪吧?何况他们都信誓旦旦表示过,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打开门后,竟是秦博文。
秦博文形销骨立,胡和发又长又,站在门,像是要饭的乞丐。手上拿着钥匙串,看样试着开过门。卓小梅虽然第一就认了他,还是吃惊地后退了半步,以为自己生了幻觉,见到的不是秦博文本人,而是他的魂魄。
秦博文没有立即屋,瞥一卓小梅,又瞥一崭新的铁门,用冷冷的语气说:“想不到我几天没在家,连门都更换了。”
都是知识分,卓小梅还听不这话中之话?她将秦博文让屋后,轻轻关上门,这才说:“你知这门是怎么换掉的吗?”秦博文哼一声,说:“我怎么知?”将手里的钥匙串扔到桌上,继续说:“不过有一可以肯定,我这把钥匙是不用了。”
一火气蹿上卓小梅脑门。这个臭男人,扔下一债,走得不知去向,把家里人害得这么惨,屋后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对付他的债主的,却怪气说起酸话来。可看看秦博文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卓小梅心存恻隐,才压住火气,卧室找他的内衣内,又打开卫生间的,说:“火气待会儿发也不迟。”
秦博文不好再说什么,低了卫生间。
卓小梅开始动手饭。二十多分钟后,饭菜好,秦博文也从卫生间里来了。因刮了胡,发也洗过理顺,终于有个人样了。
吃饭的时候,卓小梅说:“那扇旧门还在楼下的煤屋里,如果觉得你这片钥匙不用了,心里不舒服,你去扛上来,将这扇新门换回去。”
屋前,见原来的门已经换掉,秦博文确实有些不快,又恰逢卓小梅正在卧室里清理衣,开始没听到敲门声,好一阵才来开门,更是心生疑窦,屋后才说了几句怪话。不想卓小梅却不争不吵,安排他洗澡换衣,还好饭菜侍候他。何况卓小梅是什么人,秦博文比谁都清楚。他又不傻,自己惹下一债务,却二十多天没面,这扇换下的铁门肯定与此有关。于是自我检讨:“小梅,刚才是我不好,一时犯了糊涂。”
一句话让卓小梅原谅了自己的丈夫。想起当年的秦博文,不仅有事业心,还有才华,有能力,照常理,即使成就不了大事业,但养活自己,过上衣无忧的日,应该不成什么困难。岂料十多年下来,已是人到中年,竟落到这地步。不过举目四顾,这世上除了秦博文,有才有平的人多的是,并不见得都有息。比如某会计师不起医药费,偷得医院安眠药吞服丧命;某园艺师喝不起稀粥,盗走园艺场的农药服下自杀;某工程师到郊区菜地里拣菜充饥,被菜农当小偷当场打死。然而反观那些无德无才之辈,从他边走过,非得掩住鼻,却因善于走夜路,没几年就成为官场新贵,呼风来风,唤雨来雨,人五人六一个。更有打砸抢的主儿,过去如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从监狱里来后,摇一变,不是某集团的董事长,就是某公司的总经理,而且着这委员那代表的光环,电视抬,报纸捧,令万人景仰。
过去偶尔碰到这样的事情,还有人会叹一番,现在见得太多,听得太多,人们的神经变得麻木,已是见怪不怪,听怪不怪。世上些怪事是不可避免的,如果了怪事没人觉得怪,那就让人背膛发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