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省领导开始陆续场。第一个现在主席台侧的是省委施书记，卓小梅曾在电视里见过的。施书记向台下挥挥手，继而轻轻拍起掌。台下受到暗示，也跟着鼓起掌来，居然鼓得还很烈，大概是后面的少先队员事先受过训练。施书记走十来米，省长才现在主席台上，他也向台下扬了扬手，才开始鼓掌。第三位是省人大领导，与省长的距离便只有两三米的样，他没扬手，一上来就鼓掌。后面的省政协和省军区以及其他省委领导，彼此之间的距离便都保持在两米左右，也都只鼓掌而没扬手。

领导场后，会议正式程序，无非是主持人宣布开会，对百忙中宝贵时间莅临会议的领导表示烈迎，接着甲领导讲话，乙领导祝贺全省十佳女青年产生，丙领导宣读十佳女青年名单。旋即颁奖开始，在明快的音乐声和响亮的掌声中，十佳女青年依次走上主席台，从省领导手里接过奖牌和奖金，然后转亮相，接受镁光灯的轰炸。

卓小梅所位置居十佳之中，所以给她颁奖的恰是主席台正中的施书记。十来个省领导里，卓小梅也就认得施书记和省长两位，因为平时他俩在电视里的镜率。施书记起码有一米八几，卓小梅伸了手去接他递过来的奖牌时，不得不仰起来。要说卓小梅不是那容易怯场的人，可站在居临下的施书记面前时，还是莫名地有些张和心虚，不知是因为施书记位权重，不怒自威，还是大，气势压人。其实施书记授奖的过程中，始终面带慈祥，递奖牌时还微笑着，主动伸手来，亲切地跟卓小梅握了握。那是一只温宽厚又苍劲有力的大手，卓小梅不免暗自叹，这样的大手，天生就是用来执掌大权，把握乾坤的。

回到台下，十佳代表上台发言。卓小梅对铜质奖牌并不在意，却偷偷看了看红包里的奖金。那是一匝厚厚的百元大钞，匝条上用大写标着五万元整的字样。这让卓小梅吃了一惊。她是绝对不相信省妇联会拿这么重的奖金奖给她们的。也不知羊在羊上，还是在猪上，反正没在市机关幼儿园上。卓小梅想起贺主席说过的他们早有安排的话，莫非是市妇联到哪里化缘，了该卓小梅的份？

下午省妇联组织十佳和与会代表参观工业开发区和生态工程，卓小梅想就奖金的来源问问贺主席。贺主席跟省妇联的一位长贴得铁，话不。想问魏德正，才发现他不在人群里，可能是中途开了溜。市里领导省城，就像县里领导上市里，要拜访的领导，要找的关系那么多，够忙的了。卓小梅只好暂时放弃这个念，无声自责，你真是见不得大钱，区区五万元奖金竟搅得你心神不定。

据会议安排，晚上在上午开会的大礼堂举办大型文艺晚会，会议代表都发了票，而且是贵宾席。晚会八才开始，晚饭后那段时间，贺主席和费局长几个跑到魏德正的房间里凑闹，说笑话，卓小梅也跟了去。这叫密切联系领导。卓小梅还想着奖金的事，却因人多嘴杂，终于没开。

电视里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先是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之后才是省里的新闻。省里的第一个节目就是十佳颁奖大会，足足放了十多分钟。十佳里面，唯有卓小梅上镜的时间最长，因为施书记给她颁奖的全过程都了电视。贺主席说：“卓园长看你好风光的，当时的觉一定好得不得了吧？”费局长也说：“卓园长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卓小梅笑笑，不语，心里倒也受用。

新闻播完，几个人去大礼堂观看晚会。无非是些歌舞升平的节目，电视里天天是这玩意儿，卓小梅觉得无趣，想起招待所院内静幽的环境，这两天也没来得及领略领略，就悄悄逃了去。走过一座拱形小石桥，前面是空旷的草坪，的灯光自树叶间漏下，似真似幻。无声的蝙蝠自空中倏然划过，还没来得及看清那黑的弧线，它已遁不远的树丛。草坪里面嵌着弯曲的麻石小路，卓小梅悠然前行，只顾歙动鼻翼，纳着的泥土的气息，偶有残叶漂落上，竟浑然不觉。

正在惬意间，忽有人自石桥上走过来。那是魏德正的脚步声，卓小梅不用回，也听得来。还没拢来，魏德正就开：“小梅你好自在啊。”卓小梅说：“一整天又是开会又是参观，只想清静一下，所以对晚会节目就失去了兴致。”

魏德正几步走近，说：“我没有破坏你的清静吧？”卓小梅说：“魏书记这是看得起我，才舍弃了晚会不看，来陪我，何言破坏？”魏德正说：“我知你是想减轻我的心理负担。其实我跟你一样，对那样的晚会兴趣不大。”卓小梅说：“那晚会是专门表扬你这样的领导的，怎么会兴趣不大呢？”魏德正说：“那样的表扬也太肤浅了，听多了生腻。”

随便聊着，两人已经走过草地，来到一畦前。不少，卓小梅只认得那些常见的茶和杜鹃。也许是刚刚盛开过，畦中落英缤纷。魏德正低了，在丛中闻闻，说：“要说自在，还是这，想开就开，落便落。”

魏德正是叹人在官场，不由己，太多顾忌。卓小梅自然听得来，却不破，只说：“要不怎么说不雨犹落，无风絮自飞。”

绕过畦，两人来到一墙。忽见墙上嵌着一扇木门，魏德正随手一拉，竟然就开了，前面是条窄小的甬，两面墙上爬满青藤。听着墙外传来的市声，魏德正说：“到外面去看看怎么样？”卓小梅说：“时间还早，那就去走走吧。”

甬不长，不足二十米的样。到得拐弯，一条偏巷现在前。走巷，前面便是闹市，车龙，夜景辉煌。这是一条不宽的弯曲起伏的旧街，街两旁的梧桐树大豪放，间或还能看到没有拆完的很有些时代的板装屋。

忽然间，卓小梅就生一似曾相识的觉来。

魏德正望着远的街影，抬手拍拍边的梧桐树，说：“十多年了，过去的石路换成了泥路，街旁的板装屋也少了，唯有这些梧桐树还是当年的梧桐树。”

原来魏德正也认了这个地方。说不定他早知省委接待有后门直通这条老街，特意把她领来的。遥念读幼专的那几年，虽然天天行走于此，却哪里知与不可测的省委接待只一墙之隔？还多次跟边这个男人从这里走过，尽并没真正过对方，如今景生情，依然备觉温馨。卓小梅也就说：“时间真快，转我们就人到中年了。”魏德正说：“是呀，真快。只有梦里回到这个地方，还是当年的旧踪。”

这话让卓小梅暗暗一惊，意识到自己欠了魏德正很多。却只能默然，无话可说。魏德正不去理会卓小梅，说：“小梅，要说我还得好好谢你才是。”卓小梅不知此话何指，心想是不是当年拒绝了他，故意这么正话反说？只得说：“德正，是我对不起你。”

卓小梅觉得到了这个地方，再一本正经叫魏德正魏书记，便显得生分了。魏德正懂得她的用意，却笑而不语，走到了前。

不觉得就到了幼专前面。过去那不宽的铁门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的石门。两人在门下站了一会儿，魏德正说：“去看看么？”卓小梅说：“免了吧，门卫不会放我们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