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机来了!”这呼声惊动了张地工作的人们。工场内突然肃静。耳朵尖的已经听到了敌机的吼声,而且愈来愈近。蔡永良和姚绍光证实了敌机确已来到,而且引了大家的注意,便像已经立了大功,昂起向四面看看,大模大样喊:“各人负责的零件都得留心啊,不要忙中有错丢了!”说着,又示威地朝周为新瞥了一,便匆匆忙忙地跑工场,准备钻本厂特设的防空去了。
当下李金才离开了那人堆,犹自怒气未消,恰好一就瞥见了靠在机旁边的周阿梅。他三脚两步到周阿梅跟前,虎起脸,冷冷地讥诮:
周为新不答,只对李金才淡淡地笑了笑,好像在说:你既然那么心,为什么不自己动手?
喊声是从工场左后方的楼梯上来的,同时有两个人瓜似的下了楼梯,奔了工场;前面的一个就是总庶务蔡永良,后面那一个却是官方派来办工会而在厂里挂名为事务员拿着薪的姚绍光。这两位每晚都来厂里应个景儿,躲在楼上的办公室内,安逸地喝茶、嗑西瓜、香烟,约莫半小时就回家去了。他们这样的“工作”其名曰:“防空瞭望”;可是敌人的飞机真也不给他们脸,前几夜都在两位回家以后才来,今晚上是第一次让这两位的“工作”开了记录。
“怎么?”李金才惊讶地叫起来“照规定,这架机明晚上就要装箱的!”
但是乎意外,周为新却摆着手,苦笑一下,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地说:
周为新伸手招着机上的萧长林,和善地说了两个字:
这当儿,突然有人急迫地大声喊:“敌机来了!”
周为新忽然独自狞笑起来。他自己这狞笑声将他从幻象带回到了现实。
周阿梅不理睬,噗的一声,却吐了唾沫。
周为新这样惘然站在那里,足有两三分钟之久。满工场的轰轰烈烈的声音,震撼他的心,使之怒胀;可是严伯谦的自私而卑鄙的主张,还有自己的忿懑而正义的抗辩,却是一起一落,老在他耳朵里回旋。满工场的兴奋、勇敢、决而发光的面孔,像一些小太,燃烧了他的血;可是严仲平的动摇而暧昧的嘴脸,却也清晰地挂在他前。而在严仲平这脸的背后,他还看到了另一张脸,——这是他自己的脸,但又不是他向来所有的脸,这脸上消失了倔昂藏的气概,却换上了懦怯和迟疑,没有决心反对严伯谦的鬼计,也没有勇气对满工场拚命汗的工人们宣布:你们被卖了!严氏兄弟卖了你们了!
“歇一下罢,不忙,回再拆。”
看见蔡永良和姚绍光那自大而又胆小的情形,工人们一边冷笑,一边又照旧继续各人的工作。敌机来了也不过照例盲目投弹,工人们照例是不睬它的。然而“最
烈的光圈愈远愈好,正在那里压迫他屈服于一个他向来不知的东西,——这东西名为“心灰意懒”
这可把李金才气的满脸的麻粒都通红了。他正要发作,周为新却突然到了面前,臂弯里依然搭着他那件大衣,帽却已经拿在手里。
萧长林一就下来了,叉着手,等候总工程师的吩咐。他想:总工程师又该亲自动手了。他用着亲而敬重的光望着周为新。
“啊,辛苦了罢?怎么不躺下来歇一歇?”
“下来。”
光圈下的情形也有了变动。成为“难题”的工作母机周围的两三个工人回到他们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萧长林现在爬伏在机上边了,而周阿梅却靠在机旁,一面抹着脸上的汗,一面伸长了脖望着那“市”的中心——五个光圈的汇合。在那边,拆卸了一半的两车床一刨床的四周,聚拢了一大堆工人,众嘈杂,似乎发生了争执。一会儿,这人堆里钻个满脸麻的矮胖,他一边走,一边频频回过去,还是骂不绝。这是工李金才。这是一位自称“最肯负责”因而也最心于打人骂人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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