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劈拍拍的牌声,以及时断时续的笑语,这中间也有殷林的。
这一切,在罗求知的神经上都没有反应。他的思想,忙于跟踪一些人——严洁修、严季真、陈克明。他和陈克明的相识,地在苏公馆,时间亦不过在一个月以前,他和陈克明可以说是无恩无怨,——虽然他早就到他和这位教授合不来。严洁修,这是罗求知所惧怕的一个人,而这惧怕的程度是和苏辛佳对于严洁修的亲密一同展的。最后,罗求知的思想追踪着严季真了。正确地说来,他和严季真不过是彼此认得,彼此知姓名而已,殷林也有资格自傲她和罗求知的“友谊”远过于姓严的。然而罗求知对于这个仅仅认识的人,却抱着恶,因为第一、严季真是留学过法国的,第二、又是学医的——虽然并未毕业,大概是为了政治关系,第三、又是为了政治关系,半年前从北平到了上海,第四、罗求知有理由断定苏辛佳近来的“突变”严季真应当负责任。
谁在院里开了一盏电灯了,树枝把灯光摇晃成一闪一闪的。罗求知看着这闪闪的光,他突然暴躁起来,他的思想闪动的幅度也愈快而愈短。
“辛佳是完全着了了,”罗求知想“我可以打赌,她是盲目跟着他们跑,她实在不知他们是什么的!”
猛然把双手在窗栏上拍了一下,罗求知又想:“然而,即使她知了他们是什么的,她也不会明白他们背后的某关系。”
“怎么她会明白呢?”罗求知定睛看着那从树叶中间摇晃来的闪光,好像是对它说“辛佳本来就完全不懂什么叫政治,她就是埋读书,受不得一委屈,都是姨妈把她养惯了的。”
“王科长说的对!辛佳是误歧途!”罗求知叹气,觉得严季真更其可恨了,而且相信自己之恨严季真毫无私人方面的不光明的成份。
“然而辛佳的脾气就是不服输。王科长他们她说,她就一定不说。”罗求知低着想。一会儿以后,他又突然自己笑起来,很得意地想:“要是我知了严季真的背后关系,找个机会对辛佳拆穿了,那她是会明白过来的。”
于是罗求知的思想绕过一个圈又回到半晌以前的地。他以真挚的情悔恨前天不曾“跟”了辛佳一同去“看看”
他这悔恨的时间并不长久,牌声和殷林的笑声把他从惘然自失的状态中惊觉过来。他念一转,更其“现实”地又想:“可是,羊不吃惹,要是那天我也去看看,那我也成为有了某关系的了,大概今晚上也不能在家里过宿了。”
轻轻的剥啄声从门上来了,罗求知不曾听到。门慢慢开了,女仆顾妈端着一个茶盘走了来,茶盘里有两碟心。“大少爷,”顾妈放下了心,轻声叫着。“太太说,还有四圈牌,打完了再开饭。大少爷要是肚饿,先吃些心罢。”
罗求知转过来,看见那两碟心都是油炸的面。他取了一件,却又看见碟底下压着几封信,他就放下那心,先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