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离开那闹哄哄的市镇，走了十多里，河liu就分成两gu。向南的一gu河面较为窄狭，向西的一gu宽阔些，右岸就是一条公路。江南太湖区域的水dao原是四通八达的，不论向西或向南都同样到达目的地，然而向西可以少走六七十里，作为国华厂十四条船的领队的“第七号”取了向西的一路。

天已经晴了，万里长空，只有散散落落的几块白云，互相追逐似的迎面而来，不多时便到了国华厂那些船只的上空，好像是停在那里不动了。可是几分钟以后又觉得不动的似乎是那些船只，云朵则已向东而去，虽然说不上如何迅速，却始终毫无倦态，在赶它的路。

那十四条船，冲着风前进。风力并不怎样qiang，可是船家已经在叫苦。“第七号”是例外。摇船的它多了一倍，而载货它又最少。

“第七号”和它的伙伴们的距离愈来愈远，最后，倒赶上了前面的另外一帮船，成为它们的尾ba。

落在行列的末尾的，还是“第五号”姚绍光的那一条。现在，后面追上来的七八条船也快要超过它了。这七八条船，有大有小，原是停泊在那闹哄哄的畸形繁荣的市镇的，它们闯进了国华厂的船只队伍，也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敌机毕竟光顾了那市镇！

大约是在国华厂的一群船开chu后半小时，三架飞机chu现在天空，品字形的向西南飞去，那时谁也不把它当一回事；可是，隔不了十分钟，一架飞机忽然折返，开始在市镇上空盘旋，而且愈飞愈低，连机翼下的太yang徽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时候，镇上及河边都慌luan起来了。那些以船为家的“逃难人”这可当真要逃难了！有的上岸拚命躲在屋檐下，有的只在船tou团团转，有的就冒险把船开动。

这七八条船是走得最远的。在敌机发she1第一排机枪时，它们刚离开了埠tou，舱板上有弹孔，幸而不曾伤人。虽然受了一场惊吓，可是船上人都很高兴，为的是他们借此也逃过了镇上军队的勒索。

然而这一个消息对于国华厂的人们颇有威胁xing。他们认为这三架敌机不会是专诚来扫she1那小小市镇的，这三架敌机大概是chu来侦察，而这河dao中的动态就是它们的目标。

这消息传到了唐济成的耳朵，这时他正在船tou望着两岸的三五成群的农舍，水边的垂柳和芦苇，也望着前面那一帮船，虽然相距约一里，还能够看清楚那尾ba上的蔡永良坐的“第七号”唐济成猜想那一帮船大概也是谁家工厂的，不然，就是属于什么队伍，因为它们也一律有伪装。

右岸的公路现在渐渐斜向南方，终于钻进了大片的灰绿se——这不是市镇就是很大的村庄；而在这大片的灰绿se的近旁，有一chu1，返光甚qiang，想来是池塘。公路旁的竹林内隐约可见大队的挑伕在休息。一二十辆的载重卡车，正驶过那竹林，转瞬间变成一簇黑点子了。

“敌机要侦察的，也许就是这条公路罢？”唐济成这样想。

他这猜想立刻得到了事实的证明。嗡嗡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一齐来了。唐济成最初还以为这是苍蝇的声音——自从在那小市镇停泊了数小时，船上的伪装便收留了大批的金tou苍蝇，唐太太曾戏呼之为“重轰炸机”但是再一细听，就知dao那嗡嗡的声音一半是苍蝇，一半却不是苍蝇。

但这声音已经在公路上起了反应。那一簇黑点子现在散开来了，躲到公路两旁的田里；有几辆竟往回走，打算在竹林之内找隐蔽。

等到唐济成听清了飞机声音所来自的方向，他也看见了飞机本shen，有老鹰那么大，仍然是三架，正掠过那遥远的村庄，沿公路来了。

断断续续的机关枪she1击声也从空中落到水面。转瞬间那三架飞机到了河liu上空，然后又大转弯，向原路飞回。

前面那一帮船起了sao动。唐济成看自己的一伙，也正纷纷各自找寻隐蔽。敌机仍在河liu上空盘旋，有时飞的很低，那尖厉的啸声实在可怕。

“难dao今天当真找到我们tou上来了么？”唐济成这样想，返shen回中舱去。中舱的空气很严重。唐太太和陆医生一脸惶惑，相对而坐。后舱传来小弟的惊恐的哭声。好像怕这孩子的哭声会被空中的敌机听到，阿珍姐压低了嗓子在威吓他：“再哭，就丢你到河里！”

在艄棚上，周阿梅正在帮着船家，只听得他连声喊dao：

“那边，那边！那株柳树下靠一靠罢！”

敌机sao扰了差不多整个下午。国华厂那些船停停走走，到了太yang落山的时候，一共也不过走了二十来里。

十四条船现在聚在一chu1，急待解决一个问题：就此停泊过夜呢，还是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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