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这时月光从云阵中透来了。阿寿瞥看见一只尖阔肚的乌篷船正在左侧迎面而来,似乎就要撞在自己的船腰。“第五号”的船家在艄棚声对来船打着招呼,可是阿寿既不懂得那招呼的意义,动作上不能和他们合,反而慌慌张张起竹篙在那乌篷船的右舷下劲一。这可糟了。“第五号”的船突然横过来了,它的船尾碰到了另一条船,而它的船则撞在乌篷船的大肚上。
照明弹下来的时候,张巧玲和石全生的老婆,还有女孩阿银,她们都躲在舱的掩蔽。敌机第一次的轰炸把阿银吓得直哭,两个女人都索索地发抖。她们还看见姚绍光打算钻他那“防空室”但忽又吓昏了似的回跑。
姚绍光本来认为中段被炸的可能最大,而尾两端最小,与尾比较,则尾尤其“保险”可是最近的实际经验不能不使他这“理论”有了修正。他认为“尾”不如“”这是他研究“空防”的又一独得之秘,绝对不传人的。
天空现了第一颗星。田野都消失在黑暗中了,然而那河却越来越亮,像一条银带。“第五号”的两舷挂着红绿灯,两枝橹的声音又急又匀称,阿寿和歪面孔都了临时的学徒。跟着“第五号”的十三条船却连红绿灯也没有挂,每条相离丈把路,船家们时时声打着招呼。姚绍光说话的声音愈来愈模糊,终于停止;接着就大声地打着呼噜。
周阿寿从后艄转到船,横拿着一枝长竹篙。黑魆魆中他怎么也看不清是些什么船只阻了河。四周都有人对他吼叫,他听得是“扳艄”二字,可是他不大懂得那两个字的意义,并且他还不大熟练,如何使用他手中的竹篙。
一段公路带一座竹林,从黑暗中了来。正在公路上行的两列队伍就像断了串的制钱纷纷到路旁的树荫下。轰轰!和这震响差不多同时,一阵火光在那竹林后边往上直冒。然后又是机关枪的吼声,由远而近,大约五六分钟,终于恢复了黑暗和寂静。
蔡永良当然也不肯冒险,但他又顾到严老板给他的限期,而况如果就现地停泊下来,前不村,后不店,那正是他所最不以为然的;他主张赶到最近一个乡镇然后休息过夜,明天的事明天再议。
突然,尖厉的汽笛声破空而来,把周阿寿吓了一。他这才知原来这混的一堆中还有一条小火。“第五号”的船家已经把船恢复了正常地位,可是还不能前。
敌机还在天空盘旋,竹林后面那片火光此时突然变大了,还有毕毕剥剥的爆炸声。敌机的吼声又来了,更响,更可怕。接着又是轰轰两下,又是冲半空的火。敌机显然把竹林后的几间茅房当作了军事目标了。
嘈杂喧嚣的声音一下都没有了,飞机的吼声震着河和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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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绍光被那一声汽笛吓醒,翻起来就连爬带找他那“防空室”的。可就在这当儿,空中爆了一个大月亮,河面顿时罩满了烈的白光。姚绍光一阵眩以后,再睁开来,却看不见河,只见挤作一团的全是伪装的或者没有伪装的大小船只。特别突的,是那条小火,它拖着一条长尾,全是吃很的大船。
整个下午都伏在他那“防空室”内受够了惊吓的姚绍光,主张以后要昼伏夜行,理由是“安全第一”
夕斜照中,他们匆匆吃了晚饭,又派好了帮着摇船的人,立刻又发。姚绍光的“第五号”领着,这是姚绍光自己要求的。
这五六分钟似乎比一年还长,可是河面的船只约齐了似的都不敢动。阿寿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不三七二十一,劲地使着那长竹篙,左勾右,竟把“第五号”驶了麻烦的区域。这当儿,躲在舱底的两个船家也爬起来了,看见阿寿还是使着竹篙撑,便赶快叫他停手。橹和篙的动作如不合,船无法前,而阿寿之尚不能合,他自己也知。并且也觉得累了,便放下竹篙,蹲在船。
当下他得意洋洋抢先开船,而且竟不“”例外地赖在中舱,占了张巧玲的位,说是“清凉的夜气”简直使他醉了。有一搭没一搭,他逗着张巧玲说话。
唐济成赞成了蔡永良的意见。
这一个小小的意外,顿时加重了那本来就存在的混。在暴的呼喝而外,又加上船和船磕碰的声音。
而这时候,河面也正在发生了变化。顺风飘来嘈杂喧嚣的声音。前面约百步之远,影影绰绰一大堆,几红光和绿光移动不定,忽左忽右。银带似的河似乎愈缩愈短,河也突然变窄了。不多工夫“第五号”发现自己好像走了断的死港,左右前后全是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