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脚步声移近我跟前,我再睁,凝神看去,刚好和瞥过来的目光,对了一下。
“啊,——怎么我不曾看见有你?”我微笑着说。
“我才来了一会儿。”听气就知刚才在N书店门他确已看见我,而且认是我。
“买了什么好书了?”我随问。
“没有买到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朝我旁那空椅看了看,似乎想坐,又不想坐。我看了他这神情,就说“没有事么?坐下谈谈。——前次是‘九一八’,今天是‘双十’,可巧又碰到了。”
“对啦,今天是双十节。”他慢慢坐下,背往后一靠,两伸直。
我见他齿很老实,不禁笑了一笑。可是一时间我竟想不起他的名字,我又笑了笑说:“我忘记了你的名字了,可以不可以再告诉我?”
“不过我还记得你姓——”他将略侧,似乎在思索。
我又笑了,却又只不住提醒他:“《百家姓》上第一个字。——上次不也是这样告诉你的么?可是,你呢,第几个字?”
他有惶惑,望住我笑。我又故意开玩笑,着《百家姓》,一句一句背来,问“有没有你”…渐渐地他的那在一个不大熟的女面前的拘束态度,被我的利谈吐所消解,话也就多起来了。
我听了他是属于所谓“北平亡学生”也跑过若战地,家呢,早已音讯不通。我告诉他,我也过战地工作,但刚一,我就在心里自责“不这么说,不也还有别的话么?”…当真我很想毫无戒备地和他谈话,似乎他有一什么力量使我不愿意太“外”
我觉得他说话的腔调,字音的抑扬,钻耳朵去怪受用似的,有时我竟只听得声音,却不辨他说什么话。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没有最要好最知心的朋友?”我忽然轻声问了这样一句话,——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到这样一句话,我忍不住笑了一笑。用手去摸脸,脸有发烧。
乍听得我这一问,他也似乎呆了一下,但随即慨然说:“也不能说没有。任何人都有一二知心的朋友,不过要说到有始有终,那就难言了。”
“那么,K,”我掩住了微笑“你的是男的呢,还是女的?”
“是男朋友。”他沉地,光望住空中。“自然,思想相同,脾气也合得来的朋友,不会只有一二个,可是我此刻到特别亲切的一位,因为曾有一个时期,我和他患难相共!”
“哦!”我沉重地松了一气,凝眸望住他;我的情绪起了波动。
他的脸严肃起来了,又接着说:“他和我是无话不谈的。他曾经浑浑沌沌,什么都不闻不问,也曾经苦闷徬徨,…他有过一个时期的恋生活,然而当他发觉他所的那个女将要陷可怖的环境时,他们的所谓恋生活也就告终了;他曾经尽心想要挽救那女的,倒不是因为她是他的人之故,而是因为他认定那女的是个有希望的人才,缺和优相比,还是优多,只可惜聪明反误了她!…”
“啊!可是他——”情的激动使我说话期期艾艾了“他——哦,你那朋友为什么没法挽救他的人?”
“那恐怕为的是他那时自己也有浑浑沌沌,——也还脆弱!他那时在中学教书,而那个女的,则担任小学,他们的…”
‘哦!”我叫了一声,禁不住心。这个“他”——怎么他也认识“他”!但是我立刻掩饰了内心的激动,勉笑了笑问“他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