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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集》序
在诗集子前面说话不是一件容易讨好的事。说得近于夸张了自己
面上说不过去,过分谨恭又似乎对不起读者。最干脆的办法是什么话
也不提,好歹让诗篇它们自shen去承当。但书店不肯同意;他们说如其
作者不来几句序言书店zuo广告就无从着笔。作者对于生意是完全外行,
但他至少也知dao书卖得好不仅是书店有利益,他自己的版税也跟着像
样:所以书店的意思,他是不能不尊敬的。事实上我已经费了三个晚
上,想写一篇可以帮助广告的序。可是不相干,一行行写下来只是仍
旧给涂掉,稿纸糟蹋了不少张,诗集的序终究还是写不成。
况且写诗人一提起写诗他就不由得伤心。世界上再没有比写诗更
惨的事;不但惨,而且寒伧。就说一件事,我是天生不长髭须的,但
为了一些破烂的句子,就我也不知曾经捻断了多少gen想象的长须。
这姑且不去说它。我记得我印第二集诗的时候曾经表示过此后不
再写诗一类的话。现在如何又来了一集,虽则转yan间四个年tou已经过
去。就算这些诗全是这四年内写的(实在有几首要早到十三年①份)
每年平均也只得十首,一个月还派不到一首,况且又多是短短一橛的。
诗固然不能论长短,如同Whistler②说画幅是不能用田亩来丈量的。
但事实是咱们这年tou一口气总是透不长——诗永远是小诗,戏永远是
独幕,小说永远是短篇。每回我望到莎士比亚的戏,丹丁③的《神
曲》,歌德的《浮士德》一类作品,比方说,我就不由的gan到气馁,
觉得我们即使有一些声音,那声音是微细得随时可以用一个小拇指给
掐死的。天呀!哪天我们才可以在创作里看到使人起敬的东西?哪天
我们这些细嗓子才可以豁免混充大hua脸的急涨的苦恼?
说到我自己的写诗,那是再没有更意外的事了。我查过我的家谱,
从永乐④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在二十四岁以
前我对于诗的兴味远不如对于相对论或民约论的兴味。我父亲送我chu
洋留学是要我将来进“金rong界”的,我自己最高的野心是想zuo一个中
国的Hamilton⑤!在二十四岁以前,诗,不论新旧,于我是完全没有
相干。我这样一个人如果真会成功一个诗人——哪还有什么话说?
但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支pei的善良的生灵,哪
件事我们作得了主?整十年前我chui着了一阵奇异的风,也许照着了什
么奇异的月se,从此起我的思想就倾向于分行的抒写。一份shen刻的忧
郁占定了我;这忧郁,我信,竟于渐渐的潜化了我的气质。
话虽如此,我的尘俗的成分并没有甘心退让过;诗灵的稀小的翅
膀,尽他们在那里腾扑,还是没有力量带了这整份的累坠往天外飞的。
且不说诗化生活一类的理想那是谈何容易实现,就说平常在实际生活
的压迫中偶尔挣chu八行十二行的诗句都是够艰难的。尤其是最近几年
有时候自己想着了都害怕:日子悠悠的过去内心竟可以一无消息,不
透一点亮,不见丝纹的动。我常常疑心这一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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