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藏书室里找了些书给孩看,孩就看这些书。孩要是不去打球、不去俱乐练击的话,总会来大房吃午饭,来的时候往往说他一直在写作。
“你要是想给我看看,只拿来,有什么问题要问,只来问,”父亲说。“你要写你熟悉的东西。”
“我是这样,”孩说。
“我不想来监督你,也不想来钉牢你,”父亲说。“不过,假如你想要的话,我倒可以找些我们彼此都熟悉的题材,给你几个简单的题目。这样练习练习很有好。”
“我觉得我得倒还算顺利。”
“那你不一定要拿给我看,什么时候觉得有必要,再给我看好了。《当年在远方》这篇文章,你看了喜吗?”
“喜极了。”
“我刚才说到题目,无非是这样的意思:我们可以一起去逛一次市场,或者去看一次斗,把我们的所见各自记下来。只要把自己看到后觉得印象刻的东西如实记下就可以了。比如,在斗的两个回合之间,公正人让主人把抱回去调理一下,这时候主人就扒开嘴往嗓里酒。就记诸如此类的小事。看看我们各自看到了些什么。”
孩,可是随即就垂下来,望着面前的盘。
“要不我们也可以去一次咖啡馆,玩上几盘扑克骰,①你就写你听到人家都谈了些什么。也不要全写来。只要把有意思的写来就行了。”——
①有的骰上面刻有扑克图案,称为扑克骰。另外,亦有以骰掷,引用品克牌打法的。也称为掷扑克骰——
“这个办法写我现在怕还不行呢,爸爸。我想我还是照那篇小说的写法写下去吧。”
“那就照你的老办法写吧。我不想预你,也不想影响你。我说的这些都不过是练习罢了。本来我倒很愿意陪你练习练习。就好比弹琴练指法。其实这些办法也不一定就真好得不得了。我们还可以另找些更好的办法。”
“我恐怕还是照那篇小说的写法写下去的好呢。”
“也好,”父亲说。
父亲心里想:我像他这样年纪的时候,还写不这样的好文章呢。我认识的人里也从来没有一个能有这样的本事。我认识的人里也从来没有一个能像他似的,才十岁的娃娃就有那么一手好枪法。小小年纪不只参加击表演,还跟大人、跟职业选手一块儿比试枪法。他十二岁上就以平等的资格上场参加比赛了。他打起枪来就像上天生有雷达似的。目标没到程以内,他绝不轻易发枪;野禽被一哄赶冷不防飞来,他也决不会给得措手不及。他常常打长尾野,打飞过的野鸭,击的姿势优,枪恰到好,准确非凡。
逢到比赛打活鸽的时候,只要一等他来到屋外的泥场上,通过旋转门走击栏,旁边挂起了黑条纹金属板表示由他上场,那班职业选手就都不作一声,盯着看了。手中只有到他上场,满场观众才会鸦雀无声。他举起枪来架在肩上,还回看了看枪托底抵在肩膀的什么位,一些职业选手见了微微一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似的。然后他的腮帮就靠下去贴在贴腮上,左手老远伸在前,的重心前移到了左脚上。枪抬起来又低下去,往左移了移又往右移了移,最后回到了正中。右脚的后跟轻轻一提,浑的力气都集中到了弹膛里的那两发弹药上。
“预备!”他吐这两个字的时候嗓音是那么低沉沙哑,真不像是小孩的说话。
“预备!”鸽笼的人应了一声。
“放!”那沙哑的嗓话音一落,五个笼里不知哪一个笼中就飞快冲一只灰鸽来,也不知是怎么一窜,就贴着青草地箭一般一掠而过,向着白的矮栅栏飞去。第一个枪筒里的弹一下就打中了它,第二个枪筒里的弹也随之而。那飞鸽脑袋朝前一冲,栽了下来,只有那些击的行家才看第二颗弹也打中了鸽,尽这时鸽早已中弹死在空中了。
孩这时就会打开枪筒,离了泥场,回到休息室去,脸上不带一表情,睛直望着地下,对喝彩声只当没有听见一样,要是碰到哪个职业选手赞他一声:“好样的,斯维,”他就会以那个陌生的沙哑嗓门说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