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要不是当年秦始皇统一了中国,南方这些方言,可不就是外语?南方从来就是“化外之地”南人也从来就是“化外之民”“化外之民”在“化外之地”说的“化外之语”不是“外语”是什么?不过那时“外语”的地位可不像现在这么,要想活得人模狗样就非得“至少掌握一门”不可。相反,它还被看作是野蛮文化的象征。孟就说南方人是“鴃之人”鴃就是伯劳鸟“鴃”也就是说话像鸟叫。可见,把南方方言视为“鸟语”也是由来已久,少说也有两三千年历史了。
那时不但语音不统一,南方一片“鸟语香”北方也有“齐东野语”就连文字也五八门。用许慎的话说,就是“言语异声,文字异形”秦始皇统一了文字(书同文),却统一不了语音(语同音)。反倒是,文字统一以后,沟通的困难少了许多,听不懂,还可以写来看,大家也就懒得再去统一语音,故方言存焉。
三、方言与官话
南方方言为什么要列这么多品呢?因为它们不但调不同,连腔都不一样。比如吃饭的“吃”北方人说起来,怎么听也是“吃”也就是调门有有低,声调有长有短。南方人呢?说什么的都有,七、恰、夹、、噎、携,反正不是“吃”腔相同,事情就好办一些。所以北方人和北方人说话,或北方方言区内人说话,虽说也会有不清楚的时候,但好歹大致能听懂。因为哪怕是东北话和云南话,也只有百分之二十的语音不同(粤方言与北方方言语音上的差别则多达百分之七十)。当然,听不明白的时候也有,但那多半是不清那些“专用名词”的意思。比如一个天津人告诉你,某某人“活崴泥,说话离奚,背后念三音”你也会一的雾。因为你实在想不到“崴泥”就是不力“离奚”就是不着谱“念三音”就是讲怪话,可“崴泥”、“离奚”、“念三音”这几个字你还是听得懂。对方再一解释,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听南方人讲话,麻烦就大了。首先是用词五八门,比如第三人称,北方方言区都叫“他”南方呢,有叫“伊”的(吴语、闽语),有叫“渠”的(赣语、粤语、客家话),还有叫“伲”、“其”的(吴语)。你,至少也有“侬”(吴语)和“汝”(闽语)两;又比如祖母,北方基本上一律叫“”南方呢,有叫“娘娘”(温州)的,有叫“婆婆”(南昌)的,有叫“妈仔”(厦门)的,有叫“阿嬤”(广州)的,有叫“依嬤”(福州)的,有叫“细爹”(岳)的,甚至还有叫“娭毑”(长沙)的,你得清?最可笑的,是广州人父亲叫“老豆”老爸如果是老豆,那咱们是什么?豆芽菜呀?写成“老窦”也不对,老爸是大窟窿,咱们是小窟窿?
就算是用同一个词,也未必听得懂。“有”是“乌”“无”是“模”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再说也不是所有的南方人都把“没有”叫“模”也有叫“猫”的。他们也常常分不清l和n这两个声母,an和ang这两个韵母。结果,在他们嘴里,男变成了“狼”女变成了“驴”闽南人更好玩,脆把人统统叫“狼”整一个“与狼共舞”一个闽侯人在朗读《愚公移山》时,因为实在改不过腔来,便把那段名言“我死了还有,死了还有孙,孙孙是没有穷尽的”念成了“我死了还有煮,煮死了还有酸,煮煮酸酸是没有穷尽的”这还是说“普通话”要是说家乡话,那就更麻烦了。湖南人把“捆扎”叫“tía”把“劳累”叫“nía”连个同音字都找不到,你听得懂?
南北方言多寡有别又质有异之故。南方方言类多而北方方言类少。汉语七大方言(也有说八大的),吴、湘、赣、客、粤、闽(或闽南、闽北)都是南方方言,属于北佬的只有一,也没法拿省份来命名,脆就叫北方方言。
北方方言品虽然单一,覆盖面却大得吓人。北方方言四大块(即四大次方言区),日华北,曰西北,曰西南,曰江淮,简直就是铺天盖地。除广西、新疆、西藏、青海、内蒙古等少数民族地区外,长江以北,长江以南镇江到九江,云、贵、川,湖北大,湖南西北,广西西北,都是北方方言的一统天下,大约占据了全国汉语地区四分之三的地盘。就连海南岛,也有一小块北方方言区。说汉语的人当中,也有七成是说北方方言的,这可真是四分天下有其三了。
南方那边呢?就复杂多了,南北方言都有。云、贵、川、鄂都属北方方言区,吴、湘、赣、粤、闽则是南方方言区,其中还夹杂着许多“客家方言岛”(也是南方方言)。客家方言岛到都是,除广东的东北外,福建、台湾、江西、广西、湖南、四川都有。所以广东一省,就至少有三方言:属于粤语的“白话”(广州话)、属于闽语的汕话和梅县一带的客家话。其实中国南方说是八大方言,只怕八十也不止。光是福建,就号称“八闽互不通”这不就八了?这还是往大里说,往小里算,还不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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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广阔的领域,如此众多的人,说起话来,原本应该南腔北调的,然而实际上内分歧却相当之小。从满洲里到昆明,空中直线距离三千五百公里,从南京到酒泉,也有两千公里,相互通话却没什么困难。因为北方方言虽说也算得上是五八门,但语法结构差别很小,词汇方面比较一致,语音分歧也不很大。比方说,都没有浊音、浊音,没有b,d,g,m四个辅音韵尾等等。也就是说,腔都差不多,就是调门不大一样。区分各地方言,只要琢磨那调就行了(方言学家李荣就用声字的归并来区分北方方言各次方言区)。这也不奇怪,北方方言是“官话”么!官家不比民间,说话可以随便。官家要统一意志,怎么能七嘴八?要令行禁止,怎么能言语不通?所以官话趋同。
所以,听南方话就跟听外语似的,恨不得找个翻译来才好。
南方人说话还颠三倒四。比如“死人咸”就看不懂。死人只会臭,怎么会咸呢?腌鱼啊?原来,这是闽南话,意思是“咸得要命”、“咸死人了”因为闽南人喜把话倒过来讲,就得我们不知所云。其实北方也有类似的说法,比如“死咸死咸”只不过当中并不夹一个人字,就好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