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地保持着旧时风貌“传世三十,历年七百,而守其语言不少变”(广东梅县客家人黄遵宪语),中原那边却早已“换了人间”说起话来满不再是当年那个“中原音韵”结果,客家便走到哪里都是“客”在移居地,是客;回到中原,也是客。中原老乡的孙后代见了他们,听着他们那一现代中原人也不懂的“中原话”真的要“笑问客从何来”了。
客家如此不肯“客随主便”与土著便难免有些格格不,土客矛盾也时时烽烟骤起不可开。这就迫使客家人更加抱团扎堆,筑墙,广积粮,建立自己的据地。闽西土楼就是这样一特殊的客家社区建筑。土楼被“老外”誉为“天上掉下的飞碟,地上长的蘑菇”但在我看来,它怎么看都怎么像个大碉堡。大,楼,墙厚,设防,易守难攻。土楼之中,井、粮仓、畜圈,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土电话”可以一呼百应。几十上百人家在这里聚族而居,简直就像生活在一个全面设防的城市之中。
可惜土楼再大,也有住不下的时候,贫瘠的山田也无法让日益增长的人都吃饱肚,而和械斗又屡禁不止,于是一分客家人便只好再次远走他乡。有的到了四川,有的到了广西,有的到了台湾,有的到了湖南,还有的到了海南岛,但都说客家话。在广西的叫“新民话”或“麻介话”在四川的叫“土广东话”其实客家话不能算是广东话,连粤语都不能说就是广东话,客家话又怎么能说是广东话?只不过客家话的大本营在广东梅县,四川的客家人也是从粤东北迁移过去的。四川人分不清粤语和客家话,也就只好客家话叫“土广东话”了。
四川、广西、台湾、湖南、海南岛的客家人,主要是清代康乾之际和乾嘉之后从粤东北、赣南和粤中走的,他们已经不好再算北方人,他们说的话也不好再算北方话。不他们说的话如何地“客味甚”也只能说是一南方方言。其与普通话之间的差别,虽然没有闽语、粤语和吴语那么大,也同样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一个族群从西晋开始就南下“客”一了上千年,而且还到客,这可真是个奇迹,因此也有认为客家不是什么“客”反倒可能是“土著”的。比较靠得住的是李如龙先生的结论:客家先民主要是晚唐五代时期南下的中原汉人,客家方言的定型,则时在两宋之际,地在闽西赣南。不过,客家人从晋南、陕东、豫中、苏北跑到赣南、闽西、粤东北,又跑到四川、广西、台湾、湖南、海南岛,历时数百年,跨地数千里,实在很是辛苦,我们还是“英雄不问”吧!
五、一堆石
如果如赣语像刀,客家话像圈,那么闽语就像是石,而且是活化石。
闽语的形态是很古老的,老得有时候你会觉得福建人说话简直就是在说古汉语:你叫汝,他叫伊,吃叫,走叫行,脸叫面,黑叫乌,锅叫鼎,绳叫索,翅膀叫翼,图章叫印,房叫厝,棉袄叫裘。当两个福建人相互询问“糜未”(喝过粥没有)或“有伫无”(在不在家)时,你会不会觉得自己了时间隧?
闽语既古又怪,既老又杂。闽语原本又叫“福佬话”福佬,是后来之客家对先到之闽人的称呼。反正福佬就是闽人,或福建人,但福佬话却不好说就是福建话。实际上没什么笼而统之的福建话,只有闽南话、闽北话、闽东话、闽中话、莆仙话等等,它们都是福建话,却又都不能对话。这正是福建不同于广东、湖南、江西之。广东人听不懂广东人说话,是因为他们并不都说广东话(粤语);湖南人听不懂湖南人说话;江西人听不懂江西人说话,也是因为他们并不都说湖南话(湘语)或江西话(赣语),比方还有说客家话等等。然而福建人听不懂福建人说话,却是因为他们都说福建话(闽语),这可真是没有理可讲。
事实上闽语也是汉语中内分歧最大、语音现象最复杂的一个大方言。它不是一块石,而是一堆石。往大里数,是三块,闽南话、闽北话、闽东话,闽中话和莆仙话则是夹在这三块大石中的小石。细数,也有数六块或九块的。石堆在一起,挤得再,也各是各。闽语就是这样。闽南话、闽北话、闽东话、闽中话、莆仙话,这些“石”之间的隙,很可能比某些大方言之间的差异还大。所以福建人和福建人坐在一起,不好就是大瞪小,同鸭讲,不知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