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那年,童年的蓝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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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小陈冲懂得这个字,却一次在她的家里听到这个字。
谁能料想那个安静的夜晚,外公内心的抉择达到最激烈的一刻?
有时家里人劝他不必那么较真,凑合递一张“待”上去,之后你是谁还是谁,想什么,等这阵风过去,还可以继续。并不是妥协,仅仅是一最低限度的自我防护。而外公拒绝了。他仍是那句话:“我没有错。”
小陈冲似懂非懂地崇拜外公。那是个写了许多书籍,研究先的药理论的外公啊!她也听说过外公的故事:二次大战最激烈的年月,外公和外婆穿过硝烟战火的欧洲大陆,又穿过大洋,回到祖国,在重庆简陋的小寓棚里,著书、研究,以他力所能及的作为,拯救备受战争创伤的同胞…外公一生最大的希望是让自己的祖国摆脱科学上的落后,他的一生都在艰辛地实现这份希望。然而当他的希望被扼灭——研究室关门了,项目停止了,文献被勒令停用,他便到自己实质的生命已经结束。逻辑地,他便停止了这个不再有意义的生命。
小陈冲瞪着这个有些走样的母亲,走向她,忽然抱住了她。她到妈妈在浑抖颤,她听到妈妈断续的声音:“公公…不在了。…公公…死了!”
全家人听到这话心里都一“咯噔”是啊,老人怎么吃那么少,几乎没吃什么。他心里在经历怎样的磨难?人们望着他离开了餐桌,依旧平静,依旧安然。
小陈冲是在多年后才真正懂得了外公的死。多年后,她以这样的缅怀写下了她五岁时的觉,解答了她五岁时内心中的无数疑问——
妈妈从外公的房里走来。外公的亮着微弱台灯的房间里传来外婆压抑的饮泣。
外公的概念中,宗教代表着善,艺术代表着,而科学,是真的象征。了一辈科学家的他,只能在真与伪之间抉择。
小陈冲逐渐明白了“死”不像上班,外公拎着他的公文包,回对小陈冲说一声“再见”这个“再见”是能够兑现的。每个傍晚,外公走堂,上有极淡的药剂气味,对外孙女微微笑着。这微笑兑现了他早晨的“再见”
小陈冲就那样看着外公走他自己的书房,关上了门。
小陈冲爬被窝。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怕的、超她理解的事。她赤脚下了地,在寒冬的夜里,半懵懂,半恐惧地伫立着。
而这次外公没有说再见。也许他在最后的晚餐上,用心语对每个人说了,对小外孙女说了,他或许是因了这无言的告别而难以下咽那餐晚饭。
让外公的大手领着她的小手写许多好看的字。“说话要和气”外公为什么教她写这个句呢?外公说话永远那么和气,连小陈冲和哥哥闯了祸,他也和和气气地说:“下次不好这样啊!”晚饭桌上,外公比平时话更少,家里人问他什么,他用最简单的几个字轻声应了。大家便不再问他。除了陈川和陈冲,全家都知外公心情不好。他的研究室被关闭了,他的研究项目早已被停止。每隔一阵,医学院的造反派就开一次批斗会,他待。他总是不声不响地维护自己的尊严,抗议各各样的人侮辱,似乎对所有的莫须有罪名十分平静、泰然,最多不不慢说一句:“我没有错,我没什么可待的。”
他的平静、缄默比平时更甚,然而全家人以对他心境、境的理解给这缄默以诠释。
五岁的陈冲不知怎么也嚎啕起来。她哭似乎是因为一莫名而大的恐惧。外婆的哭,母亲和父亲的哭使她到那恐惧连他们也抵挡不住了;五岁的她和哥哥生活中的重重保护仿佛在崩溃。她概念中的大人是不哭的。在孩哭着奔向大人们,向他们求助,求得公平,求得安时,大人们总是微笑着说:“好了,好了。”那微笑似乎告诉孩:“没什么呀,天塌下来还有我们呢。”而如今大人们也哭了。证明一比“天塌”还大的恐惧现了。
半夜时分,陈冲兄妹被一阵从未有过的嘈杂声惊醒。他们坐起,在蒙胧中瞪着。
从此没有公公了?她不懂。更何况是公公自己诀别了生命,诀别了全家和小陈冲。
小陈冲也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哭泣。母亲在抱着她痛哭的同时重复:“公公死了。”五岁的她尚不明白“死”的残酷;“死”便是把那个慈祥、用和的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一遍遍写“说话要和气”的外公一下带走,一下让他从这个家消失。
只有保姆大声叨唠一句:“咦,怎么先生(外公)把饭都拨到猫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