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冲却把航空公司的行李限量耗在这些东西上。
陈冲到末了也没向外婆解释那个莫名其妙的“需要”她自己对这“需要”也不全然清楚,答案是她在国开始生活后才逐渐现的。
这些红像章代表着她人生中一个重要阶段,多日后她在国的校园里这样想着。与国学生、台湾、香港的学生相比,陈冲发现自已与他们的最大区别是理想——她曾经受的理想教育。曾和许多中国青少年一样,她相信过一伟大的主义,渴望过为它奋斗、牺牲。她还想,不国外的人怎样为中国人悲哀,为中国人在偶像崇拜时代的牺牲而悲悯,她应该尊重自己的青。
无论她幼时有过怎样的迷失、荒诞,她仍尊重它。
她之所以将一箱红像章带过大洋,带到这个纽约州僻静的校园,便是这份对自己青的尊重了。她不是一个对任何过时事都不假思索地去否定,去抛弃的人。她不可能完全否定自己信仰和讴歌过的东西。说她怀旧,说她保守,都可以,让她割弃自己长达十年的一段生命是绝对不可能的。
因此,在香港、台湾同学们讲鬼故事一样讲到大陆中国的文革、穷困,她会正告诉他们:“你们不了解我们。”
在这些同学面前,她甚至自豪:我们的过去不是痛苦还是快乐,毕竟不卑琐。我们不为一件得不到的生日礼哭。我们或许不曾有生日礼,但我们也不曾有这个微不足的哭的缘由。
陈冲担心那一箱像章过国海关时会受阻,却没有。只是因为它们太沉重,纸箱承受不住,刚通过海关便裂开,所有像章随一声响倾落到地上。人们朝狼狈而忙的陈冲注视,全是不解的神。
连来机场接应的母亲也对陈冲的这一份行李到好笑。
同母亲来迎接陈冲的还有一位朋友。这是陈冲自乘飞机以来最冷清的一次机场相逢。曾经的每回机场迎送都是一场重戏。先是镁光灯,然后是一涌而上的记者,再就是被这阵势惊动的人们。她总得四面八方地端着笑脸,尽量不误地回答提问。她害怕这阵势,厌烦这阵势,存心用孩气的唐突语言来削弱气氛的郑重,不然这气氛中的氧气太稀薄了,她几乎不能呼。她曾常常想:就不能不把我当回事吗?她甚至想过悄悄改换班机,不宣而至,不辞而别,偷份自在闲散。
在纽约的肯尼迪机场,她一次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地走关。像是长期被迫收敛的她,此时放开来活动活动骨。
“妈!…妈!”
这时的陈冲可以像一切十九岁女孩一样放任姿态,一向母亲扎来。
不久,她便独自待在朋友家了。母亲比在国内时更忙,连半天时间陪陪女儿都不可能。
陈冲打电话给曾在北京拍电影时结识的朋友,竟没有一个人能上时间见她,所有人都翻着自己的小日历本,数着排满的日程,告诉陈冲他们将在某日某时和她会晤。
“但今天不行,抱歉。…”
所有人还提醒陈冲:一个人别上路;纽约对一个陌生国度来的年轻女孩往往是狰狞的,甚至危险的。
陈冲却怎么也待不住。一个人试试探探朝繁华的市区走。看,投人注意她,没人跟随她,真的像回转世一样,她似乎在经历一次新的世。她兴一路走一路大啃巧克力,就去啃;她兴穿一宽松无型的衣裙,就去穿。然而,在天得以伸张的最初快过去后,她到了心里的一不对劲。她意识到自己的虚荣心此刻也想得到伸张:任何东西,一旦有过,就不想失去。曾经的那排场真的从她生活中消失时,她隐约到失落。
陈冲走在这条拥满异国面孔的街上,她想他们中最穷的人大约也比她富有。她衣袋里只有薄薄几张钞票,她的生活就要开始从这几张钞票开始。
乘几站汽车就掉这几张票的相当一个百分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