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自己公寓。他看着这个痴胖的五十岁男人,发现自己心里有森森的冲动,他几乎忘了他请泡来什么,似乎“喝一杯”仅是借。像是他将这傻诱到这个绝门绝的地下室来是个谋,是想替一切人行行好让这傻就此没了。也替这傻行行好。
李迈克安排泡坐在那张地铺上。它是他惟一的家。当他端两盏带DDT味的劣酒到地铺,泡忽然抬,问:“你老婆呢?”
李迈克一个哆嗦。“在大陆。大陆就在海那边。”
“海那边。”泡说。脸奇怪地现些向往。
李迈克把酒搁在泡面前的地上,从袋掏钱包,又从钱包一些相片。掉相片的钱包只剩了扁薄的一片。他指给泡相片上的三个人:他自己、老婆、女儿。下面的相片就是老婆和女儿两个人的了。女儿一变大,一变得与李迈克酷似。他告诉泡,老婆和女儿已经整整等了他七年。
泡吃力地在想一个问题。他渐渐想明白了:李迈克的老婆不过也就是一张相片。
那晚上泡从李迈克家离开时,怀里揣了张女郎相片。
王先生的办公室夹在雇员的男女洗手间中间,很小,没窗,所有光源都来自上一支日光灯。所有这里的人立刻成了淡紫。王先生不知觉自己的脸,只认为李迈克那淡紫的脸十分令他生厌。还有他那灵巧,那善解人意的微笑,都在这片淡紫中显得伪气。
王先生将白手挨着手指往下摘,一会又将它们顺指理回去。
“王先生…?”
王先生看他一,基本是以白球的动作理会他的存在。王先生没有请李迈克坐。
“你给泡介绍了个女朋友?”王先生问。
“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泡是打定了主意等你带他回大陆,娶她来老婆。”王先生说。
隔一会李迈克才笑笑:“哪辈回得去?”
王先生会意地递了一个冷笑,李迈克不往下说了。那多一位数的社会保险号码就锁在那黑档案柜里。在此地长些的人都知泡存了不少钱。王先生在钱上一不亏着泡,该给红包也给,该涨薪也涨。而泡没有钱去,每件衣服都穿成泡的一层。泡的最大开销是上当。王先生认为李迈克自然不会为泡白扯这番条。
“你们讲好钱数了?”王先生说。
李迈克猛将下往前一伸,表示不懂。他心里却是懂的。
王先生又说:“泡傻,我不傻。泡给谁欺诈了,还有我呢。泡就是条狗,他也跟了我三十年了。”
李迈克抢一句:“都是为了泡好啊!”“你把这个小姑娘给泡,让泡毁了她,不然就是她毁了泡…”王先生脸又紫一成:“我晓得大陆有些女孩想国,瘸的瞎的都嫁,嫁来了再另打主意。要不就是你在两瞒,两得好!”
李迈克启,王先生手一挥。
“去,跟泡讲清楚,没那女人。是你逗逗他玩的!去告诉他:本没那女人…”
李迈克突然说:“是没那女人的。”
王先生以为听错了,白手一举,像是球场上要求“重来”
李迈克平和而清楚地说:“没那女人的——相片是我捡来的。不过我不是逗泡玩。”接下去他告诉王先生他在一家中文书店门外捡了这么张相片,不知是哪个不走红的电影明星,大概谁买了,看厌了,便丢弃了。他就这样捡来了它,跟老婆的相片一块在钱包里。他没对王先生讲的是:他偶然也拿它来看,对着它发生一些联想,这些联想在老婆上是绝对发生不来的。
王先生不知是释然还是更心闹了。他“唰唰”下两只白手,说:“那你骗他:你要带他回大陆!骗他那女孩同意跟他结婚!还骗他:她写来信了,说会等他!安的什么心呐?泡是个脑废掉的人,听了这谎他会信,会一直想,一直等——到他死!你怎么办?你真带他回大陆?!”
李迈克心想,我回不去大陆的,或许永远回不去。因此泡可以永生永世地等,永生永世地有份望。但他什么也没对王先生说,让王先生顺畅地把脾气发完。他知王先生真心为泡好,真心地护着泡直到泡好好地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