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和蝶衣跟随大伙抄写这两个字,各有所思。
蝶衣只听得嘟嘟囔囔都是受。“心”飞到老远,使“”字不成“”为什么没有心?
北平改回北京的名字,但天气总是不变。一三伏天,毒辣的日像参与了炼钢的作业,一切蒸沤沥烂,很多人待不下去,都自房中跑到院去乘凉。
“什么是‘’?”
都一式中山装,上学堂。
但中央人民政府还是很支持照顾的。
然后老师又在黑板上写另一个字,这回是“忠”字。
“有父母女的,兄弟姊妹的,朋友的,男女之间的,但都比不上党对人民的,主席对你们伟大的”
蝶衣很迷惘地看着舞台,他的焦无法集中。如果新人上场,那替代自己的,该不会是一直不怎么成的小四吧?领导一声栽培新苗,也就是党的意思。才解放一两年,他们一时忖测不及。
那一天蝶衣以为自己过不了这关了,总想把话嚷来:
小楼惊奇地看着英姿发的小四,又望蝶衣一下,再瞧袁四爷,过去,他是权势和财富的象征,但共产党却有更大的力量消灭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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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岁,目下是翻作主人的新天新地新希望。
“翻作主人!”
老师又解释:
一个老将军答:“我没有过,所以不明白。而且我也不认得这个字,我常常写错了,写成‘受’字。”
中央为了提没读过书的工农,军人,工人,以及民间艺人的演员等文化平,便安排他们同上“扫盲认字班”有文化课和历史课。
小四兴奋的影儿罩在自己上。仿佛也在暗示:“你的时代过去了!”
只有蝶衣,在被窝中瑟缩,冷得牙关抖颤,全骨骼像拆散重组,回不到原位。
袁四爷在呐喊声中,只知有恨的阶级斗争怨愤声中,被押场外。当他经过过时,蝶衣垂下,莫敢正视。
老师笑起来:“这‘’怎么同‘受’呢?受是受苦,受难,受罪,忍受解放前,大伙在旧社会中,都是‘受’;如今人民大翻了,便都是‘’。”
“打倒一切反动派!”
“人民大翻!”
他喊一句,群众随着喊一句——从未如此满足过。
“我也不认得,‘’跟‘受’总是差不多。”
瘾起了,他发狂地打,翻斗似地。门让小楼给锁上了,他抓门,啃地毡,扯发,打碎所有的镜脸尸白,眶陷。一切恶形恶状的姿态都过。一个生人,为了死,痛苦万般。发怪异的和哀求,小楼着心不搭理。
“决拥护镇压反动戏霸!”
当他在扫盲认字班时,抄写这“忠”字,不由得想起那一天——
他在戒烟,这是第五天。
问到蝶衣,他支吾:
他知,他就是这样,被掉了,一如数不清的地主,富,戏霸,右派,坏分——只要不容于党的政策,全属“反革命”
他不必听见打枪的声音,就听见幕下了。
喊号的同时,还得举臂以示激情。
仙见戒
老师犹滔滔不绝:
在解放前,日伪时期,蝶衣初与鸦片纠缠不清,不是没想过戒烟,只是那时到开设的“戒烟所”其实骨里却是日本人当幕后老板的膏店,戒烟的同胞跑去,戒不成烟,瘾更了。直至解放之后“戏”的地位仿佛重新受到尊重,前也仿佛是另一坦途,蝶衣很努力地,把全副神寄托在新生上。
“这‘忠’,是心中有这样的人或事,时刻不会忘记,不会改变,任凭发生什么大动,都保持一贯的态度,像你们对主席对党中央的忠,对学好文化的忠”
一个穿列宁装的青年姑娘,也就是老师了,在黑板上教生字。她先写了个“”字,然后提问:
“要是我不好了,师哥,请记得我的好,别记得我使坏!”
一个老太太答:“就是对人好。”
最难过是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