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险折磨,我脑里的审讯却永无休止。在我的边总是只有桌、柜、床、糊墙纸、窗。没有任何使人分心的东西,没有书,没有报纸,没有新来的人的脸,没有可以写什么的铅笔,没有一可以拿来玩的火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现在我才发现,把人单独囚禁在大旅馆的房间里,这办法是多么恶毒,对人的心理打击是多么致命。在集中营里,你大概得用手推车去推石,直到双手鲜血淋漓,鞋里的双脚冻坏为止。你大概得跟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住在又臭又冷的斗室里。然而在那儿看得见好多人的脸,那儿有田野,有手推车,有树木,有星星,那儿总有什么可以瞧瞧。而这儿呢,你边的东西从来也不改变,绝对不变,那可怕的一成不变。这儿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散我的注意力,使我摆脱我的思想、我的疯狂的想像和我的病态的重复。而这个恰好就是他们想要达到的目的:他们企图用我自己的思想来窒息我,直到我不过气来,那时我只好把我的思想倾吐来,招供,招他们想要知的一切,供别人和材料,此外别无路。
“我渐渐到,在这一片虚无的可怕压力下,我的神经开始松弛。意识到这个危险,我就竭尽全力绷我的神经,到快要绷断的地步,我拼命去找些事情,或者去想些事情来散散心。为了使自己有事可,我就试着在脑里重现过去背熟的东西,把它们朗诵来,民歌啊,儿歌啊,中学里学的荷史诗啊,以及民法法典的条文啊。后来我就试着演算算术题,我在脑里任意加着和除着数字,但是我的记忆力在一片空虚之中什么也抓不住。我没法把思想集中在什么事情上。想着想着就会冒同一个思想,而且老是现:他们知什么?昨天我说了什么?下一次我该说些什么?
“这实在难以描绘的状况持续了四个月之久。四个月——写起来容易,不过才三个字!说起来也容易:四个月,一共才几个音节。用四分之一秒的时间,嘴就迅速地发这些音:四个月!但是谁也没法描绘、衡量,并且说清楚,在没有空间、没有时间的情况下,一段时间究竟拉得有多么长,这事你向任何人也讲不清楚,就是向你自己也讲不清楚。你周围空虚一片,一片空虚,成天看见的老是桌、床、脸盆、糊墙纸,边老是一片沉默,看见的老是那个看守,他把饭来,连看也不看你一,同样的一些思想在虚无之中老是在你脑海里盘旋,直到你发疯为止。你向谁也没法解释,这一切是如何使我崩溃和毁灭的。我从某些细微的征兆中极为不安地意识到,我的脑已经陷人混状态。起初,我被提审时,脑还是很清楚的,我回答问题泰然自若,思熟虑,那双重的思路还在起着作用,想到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而现在,就是最简单的句,我也只能结结地说来,因为我在招供的时候,我像着了似的,睛死盯着在纸上来去记录供的那支笔,仿佛我想跟上我自己说的话似的。我觉到,我的力量渐渐支持不住,我到这一时刻渐渐近:我为了救我自己,我将把我所知的一切,说不定还有更多的东西都说来,为了逃脱这使人窒息的虚无,我将卖十二个人,供他们的秘密,而我自己除了得到片刻的休息,别无所获。一天晚上,的确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看守恰好在我快要憋死的时候给我送饭来了,于是我忽然冲着他的背影大叫起来:‘带我去受审!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代!我要告诉他们文件和钱在哪儿!我都说,我什么都说!’幸亏他没有再听我说下去。说不定他也不想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