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过了七分钟他才走了下一步棋，这盘棋就以这慢得要死的速度拖拖拉拉地行着。琴多维奇似乎越来越变成一尊石像；到末了他总是用满了规定的思考时间，才决定走一步棋。从一个间歇到另一个间歇，我们朋友的举止变得越来越奇怪。看上去，他似乎本不再关心他下的这盘棋，而是在想着完全与此无关的另外一件事情。他不再急匆匆地跑来跑去，而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位上。他的光发直，甚至有些迷惘，呆呆地注视着前方。他一刻不停地喃喃自语，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要么他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棋局联想之中，要么他——这是我内心的怀疑——在构想另外的一些棋局，因为，每一次琴多维奇终于走一步棋之后，别人总得要提醒他，才能把他从心不在焉的神情中唤回来。然后他总是只一分钟时间，来重新辩明局势；我越来越怀疑，他的神病已经以这文静的形式爆发作起来，他也许早就把琴多维奇和我们大家都忘得一二净，这神病很可能会突然以某激烈的形式爆发来。果然，下到第十九步棋的时候，危机爆发了。琴多维奇刚一挪动他的棋，B博士也没好生往棋盘瞧一，便突然把他的象往前了三格，然后大叫起来，把我们大家都吓了一。

“将！将军！”

我们大家满心以为他走了一步绝棋，立刻都注视着棋盘。但是一分钟之后，发生了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琴多维奇非常、非常缓慢地抬起来，把我们这群人挨个看了一遍——在这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们。他似乎是在充分享受什么东西，因为在他的嘴上渐渐地泛一个心满意足的，显然带有嘲讽意味的微笑。一直等到他把这个我们仍然莫名其妙的胜利充分享受之后，他才以一虚伪的礼貌冲着我们说：

“很遗憾——可是我还不明白怎么个‘将’法。也许诸位先生当中有谁看我的王被将军了吧？”

我们大家看了看棋盘，然后又以不安的心情看看B博士。琴多维奇的王格果然——这是每个孩都看得来的——有一个卒保护着，丝毫不受象的威胁，所以他的王不可能被将军。我们大家都不安起来。莫非我们的朋友一急把一个棋走偏了，走得远了一格还是近了一格？我们一沉默倒引起了B博士的注意，现在他也注视着棋盘，开始激烈地结结地说：

“不过王是应该在这格上面啊…他位错了，完全错了。您走错棋了！这个棋盘上所有的棋都站错位了…这个卒应该在这儿，…这完全是另外一盘棋…这是…”

他突然住了。我使劲地抓住他的胳臂，或者不如说，我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臂。这样，他即使在发烧似的慌之中也还会觉到我在掐他。他转过脸来，像个梦游者似的凝视着我。

“您…有什么事？”

我什么也没有，只说了声“Remember！”同时用手指摸了一下他手上的伤疤。他不由自主地重复着我的动作，他的睛呆呆地望着那条血红的伤痕。然后他突然开始颤抖起来，一阵寒噤透过他的全。

“我的天啊，”他苍白的嘴低声说“我说了什么蠢话，或者了什么蠢事吧…难我又…？”

“没有，”我向他低声耳语“但是您必须立即停下这盘棋，现在已到要关。记住大夫嘱咐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