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您看到过壮硕的公狼吗?正是它蹲在旷野上对月长嗥,把我从老母亲的怀抱里蓦然惊醒,唤起我生命中所有的蛮力和野。我便从那里走向文明,而且遇到了您的女儿,开始了我们的跋涉,去寻找属于我们的青草地和小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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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我们没有指望得到您的祝福,只是愉快地对您说一声:我们已经上路,不指望一路顺风。
饭馆吃一回涮羊,在涮了羊的汤里再下四两杂面条,为他日后发表的十多篇小说提供了差人意的营养。父亲却总是梦见饥渴。他写过一篇《瓜农》,一个瓜老汉要卖瓜还债,舍不得让帮他拉车卖瓜的小儿吃一西瓜。在卖瓜回来的路上,儿因渴中暑,猝死在烈日炎炎的荒野上。母亲为卖瓜少年下的泪透了两块手帕之后,他们就决定结婚了。
我的确是一个农夫的儿。我的生命只属于一块小小的桑园、一低矮的篱笆墙、一棵老树和一座漏雨的老屋。但我毕竟拥有过一块小小的黄土地,不它翻着绿的波涛或是只收获带刺儿的蒺藜,不它响了遍地金黄的喇叭或是燃烧着灼人的红罂粟,不绅士的睛向它轻蔑地斜视或是表现着贵的悲悯,它都属于我的生命,是我人生的发地。
当我们走完了十万里路,心俱疲,白发如霜,生命的冬天伴着大雪降临,我会为她裹了老羊袄,把一个属于杞国的女儿带到一块属于楚地的小桑园里。那里有一块净土,一年一绿的桑叶理应覆盖两个渴望自由的灵魂。
又据说“西洋车”把母亲拉到一间廉价租赁的新房以前,曾照一位“愤怒派”诗人规划的路线图,在古城街上
一个快活的小布尔乔亚
据说,姥爷倒是很欣赏这个“小布尔乔亚”的来信,姥爷说:“看不到猥琐之气,倒是有楚人狂歌号呼之风哩!”姥爷只是讨厌那只“壮硕的公狼”挑剔说:“为啥是‘狼号’而不是‘虎啸’呢?可见他的‘蛮力’和‘野’也有所不足,且看他如何寻找他的青草地和小星星?”
然而我又是如此幸运而富有。我还有一个爬满青藤的小草庵呢,藤蔓上挂满了祖先的故事和远古的传说。几只喝足了的蝈蝈儿正在星光下拉弦儿歌唱,那是我幼年的音乐,伴着我纯洁无瑕的梦境。梦境里没有腐儒的气味和银元与铜板咬架的声音。月光下的珠儿与牵彼此友地活着。它们无求于律师,清风不会向明月提诉讼。
姥爷是一位激派绅士,当了省议会议员之后,又成了省城的著名律师。他决不反对儿女恋自由、婚姻自主和“个解放”但也决不放弃对儿女的婚姻选择作最后仲裁的权力。他可以对劳苦大众的疾苦表现居临下的同情和悲悯,甚至在家乡杞地支持过农民暴动。但他绝对没有想过可以让女儿带回来一个寒微、“没有大家风范和等学养”的女婿。母亲不无惶恐地向父亲大人呈上了未来女婿的一大摞小说,姥爷只瞥了一,就吝啬地收回了神,说:“雕虫小技!”躲在门外恭候岳父大人召见而终于吃了闭门羹的父亲被地激怒了。他愤而离开了那座铁灰雷打不动的门楼。接着,我姥爷就在他的书报箱里取了一封信:尊敬的岳父大人:
(注:布尔乔亚是英文波urgeoisie——资产阶级一词的音译,小布尔乔亚即小资产阶级,亦是二三十年代知识阶层的习惯用语。)
接着,姥爷就在当日报纸上看到了我的父亲和他的女儿“敬告诸亲友”的“结婚启事”同一张报纸上还发表了这对新人共同撰写的一篇文章:《论古典小说中三个叛逆的女》,一个是崔莺莺、一个是林黛玉、一个是潘金莲。我看见过姥爷收藏的这张报纸,泽已经发黄,折叠的地方磨了裂,在前两个叛逆者边有朱笔留下的圈圈,后一个叛逆者的上赫然写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