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唱的咋样?”母亲说:“唱的好,你不该中断了学业,真是太可惜了!”刘响说:“要是俺爹能多活几年,能供我多上几年学,说不定我就唱着这歌儿,带上俺娘和八哥儿,去敦拉洋车了。敦不吃窝,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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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响很注意八哥儿的营养,常常把煮熟的黄捣碎,拌在鸟罐里喂八哥儿。晚上,他还要攥着手电,钻到后院荒草棵里捉蚂蚱,他说八哥儿吃了这“活”才活得势。老蔡责怪说:“你把八哥儿惯成啥了,它是你媳妇?”刘响说:“跟媳妇差不了多少,天天拉车回来,只有它还能陪着我说说话儿。”
我不知刘响怎样惩治了八哥儿。那天晚上,我听见他恶声恶气地在门里大骂八哥儿是“小贱人”、“汉坯”八哥儿扑棱着翅膀尖叫着向他求饶。次日一早,刘响对八哥儿说:“漱漱你的臭嘴!”八哥儿服服帖帖地把尖嘴壳探到小罐里,一次次地饮,却拒不漱,又一次次地一仰脖,把咽了。刘响又斥责八哥儿:“你要不把脏话给我屙来,你就不是中国的好鸟!”
我记得,就是从八哥儿嘴里吐了东洋话之后,世上才了。
我不知刘响唱的是他自编的“英文字母”歌,却知他确实没有吃上面包,他吃的是黑窝窝,还要喝胡辣汤。每天一早,他把装着窝窝的粮兜挂在车把上,拉车向胡同走去时,八哥儿就会拍打着翅膀叫起来:“胡辣汤,胡辣汤!”卖胡辣汤的矮胖就在胡同应声说:“别叫了,我给你哥盛上了!”
小母也在为它失去了惟一的伙伴而悲伤。傍晚,是它窝的时候,它却在窝旁徘徊不前。娘抓住它,把它窝。小母睹思亲,又扑棱着翅膀从窝里钻来。娘满院撵它,它就“嘎嘎”地尖叫着,跟娘兜圈。娘扑上去,扑空了;再扑上
八哥儿却辜负了刘响的教诲。一天他拉车回来,八哥儿照旧地腾雀跃之后,又伸长脖叫:“刘响,八格牙鲁!”刘响一呆一愣地望着八哥儿“你小说啥?”八哥儿又拍着翅膀炫耀它的第二外语:“八格牙鲁,八格牙鲁,哈哈!”刘响咬牙切齿地骂:“小日本儿还没打过来,你小就他妈的准备当汉了?看我宰了你!”老蔡说:“你对它发啥邪火?它又不是东洋鸟,没人教唆它,它咋会用东洋话骂人?”刘响掂起一个破铜盆,一边敲,一边喊叫:“街坊邻里们听着,谁想叫‘八格牙鲁’,就找小日本儿‘八格牙鲁’去,别在咱自家门‘八格牙鲁’。我喂的是地地的中国鸟,别脏了鸟!”老蔡说:“这地地的中国鸟,你咋教它说啥‘古德宁’?”刘响分辩说:“那是叫它学西洋人向咱中国人请安,你懂不懂?”
一个下雨天,刘响没有车。我见他手托鸟笼,教八哥儿说“古德宁”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纠正八哥儿的发音,整整折腾了半天。多年以后,我才知“古德宁”原来是“Good摸rning”当八哥儿终能以英国绅士派向大家颔首问候早安的时候,刘响又拍着我的脑瓜说:“要是我一时去不了敦,等你爸送你国留洋时,你就把这只八哥儿带上,也叫它博士帽。”
娘却说,是那只小母领闹事。
一整天,八哥儿都缩在笼里,为它的国籍问题发呆。
我想起了“宝塔糖”我是吃了“宝塔糖”才把肚里的蛔虫打下来的,就对八哥儿说:“你要吃‘宝塔糖’。”八哥儿伸了伸脖,说:“吃啦吃啦,哈哈!”
娘家在北郊乡下。她说把剩饭倒掉可惜了,就捧着一个纸盒,从乡下带回来两只小。那是两个茸茸的小圆球“啾儿啾儿”地叫着,在院里来去。剩饭把小养大,娘认一只是公,又说城里有闹钟,用不着公打鸣儿,就把小公杀了,了“辣”我记得娘用切菜刀割断了小公的,艳红的血就冒着气汩汩地来。小公蹬着,扑棱着带血的翅膀。那是我第一次目睹一个小生灵的死亡。吃午饭时,不娘怎样哄我,我只是哭着摇,闭着嘴。娘满面忧愁地对我母亲说:“这孩心,长大了一准受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