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姥爷办私塾数十年,亲授弟二百多人。加上老姥娘善理家政,家里就有了一千亩良田。
清光绪二十七年,即公元一九○一年,八国联军一把火烧了北京贡院。光绪二十九年的“会试”改在开封贡院举行。开封贡院是老姥爷中举的“吉地”杞地和省城官员乃至老姥爷的同科举,都来鼓动他参加这次“会试”老姥爷躲文庙,避而不见。一天,有一个疯老用拐杖击门求见,自报姓名“火媒”字“烟”老姥爷一听,急忙迎门外,看见那老者一手执火媒,一手捧烟袋,翘二郎,侧坐门槛上。老姥爷倒地便拜。老者稳坐受礼,说:“解元小,皇上把‘会试’送到了家门,你为何畏怯不前?”老姥爷匍匐在地说:“京都贡院尚且不保,开封贡院岂可容弟苟且偷安?纵有三百六十名新科士及第,写得上千篇八文章,怎抵得西方列的船利炮,怎保我中华大好河山?”老者惊悚不语,仰天长叹而去。老姥爷慌忙爬起来,追在他后说:“请留步,弟惶悚中未敢仰视,容弟看恩师一。”老者泣不回,说:“还看个啥话儿呀!我这张老脸没搁、一把老骨也要没埋啦!”
老姥爷目送老者踉跄去,终日无语。忽一日,老姥爷得了“症”长发披肩,赤脚奔跑于旷野之上,迎风呼号,泣问苍天:“天耶!杞人忧天乎?非耶,天令杞人忧之!”又说:“女娲安在哉?请问何以补天?…”语未终,涕泣不能言。
月余,老姥爷病情稍减,又对三个儿说:“我无病,国有沉疴,速找药方去吧。要中药,也要西药。”我姥爷和他的两位兄长分别京城和省城等政法学堂寻找药方,找到了孙中山先生的救国方略,此后都成了三民主义的信徒。三姥爷还秘密加了同盟会。
建立民国后,老姥爷病情大有好转,任杞地教谕,极力引西学,创办师范和农业、化工学校,提倡教育与实业救国。我姥爷和二姥爷也以国学、西学双学历继承父业,在杞地创办了一个兼容并包的“新私塾”不唯讲《四书》、《五经》、诸百家,还要讲三民主义、五权宪法,还为弟们订阅了陈独秀先生主办的《新青年》杂志,传播陈望先生翻译的《共产党宣言》。据说,老姥爷和他的三个儿在孔老夫的“大同世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克思的共产学说中找到了共同的理想。孙中山先生在广州说:“民生主义就是共产主义。”老姥爷和他的儿们就在杞地翻开《共产党宣言》第一页,用朱笔圈着第一句话,互作问答说:
“共产幽灵可来杞国游乎?”
“可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这个“新私塾”已载中国共产党杞地党史,因为它的第一批弟,日后成了杞地第一批共产党员。
一九二五年,老姥爷溘然长逝。众弟在傅集为他修建了一座“大同园”立碑详述其生平事迹。为他树碑立传的弟中,日后有举矛造反的“赤匪”目,有兴师镇压“赤匪”的显贵官,有国留学的洋博士,有生产“雄牌”皂以取代日本“洋碱”而振兴中华实业的小老板。老姥爷在发黄的照片上注视着彩斑驳的弟。没有笑容,只有无言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