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地笑着“不对,他是你姨父,懂吗?我就要跟他走了,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抱了薛姨。
薛姨的心情很好,就是拉响警报的时候,她也要向天上“啾儿”地一声哨,如同逃难路上从我掠过的一声冷枪。南的警报也像开封的警报一样人,像一隐怪兽着鼻在天上飞来飞去地嚎叫。我们和薛姨一起逃闹市。经过军营时,薛姨一边跑,一边指着营房对母亲说:“他要去接受国外援助的军用资,我作为他们的译员跟他一起走。”母亲抱着弟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你也要穿军装吗?”她了一下脯“那当然!”
我们钻了防空。那是在一黄土岗上挖来的小小的窑,覆盖着木和野草,中国的蛐蛐儿正在无所畏惧地鸣叫。鬼的飞机却像一只嗡嗡叫的老苍蝇由远而近。薛姨拨开树枝,把脑袋伸,尖着嗓儿报告消息,一会儿说:“来了,来了,看见翅膀上的‘红膏药’了!”一会儿说:“转圈儿了,黑老鸹转圈儿了!”母亲说:“快来,用不着你放哨!”正说着,飞机发铺天盖地的啸音扑下来,蹭着犁过去,天上打了一个黑闪,留下瞬间的沉寂,接着是沉雷般的爆炸声。防空上的虚土扑簌簌地落下来。薛姨又在喊叫:“好,好!扔到河滩里了。我要拾几块炸弹,打几把好快刀!”老苍蝇的嗡嗡声再次由远而近。父亲说:“女英雄,你再不来,就是故意跟一位中国军官闹别扭了!”薛姨寻衅地望着父亲,没好气地说:“张先生,你赶好你的小黑驴儿就是了…”话未完,飞机又啸叫着俯冲下来。薛姨忽地望着外,大声呼喊:“喂!往这儿跑,快,快往这儿跑!”
一个蓝的影闪动着,迎着光跑过来。从漆黑的望去,可以看见刺目的光照在一张苍白的脸上。那是一个材窈窕的年轻女。她惊慌地拎着黑裙,在毫无遮拦的麦茬地上向这边跑着。近了,我觉得在哪里看见过她。更近了,我看见了一张在书中夹着的照片上看过多次的瓜脸。当薛姨把她迎的时候,我在她的角上看见了一颗显的黑痣。接着,一群黑鸟嗖嗖地越过,在她刚刚跑过来的麦茬地上溅起了一溜儿土烟儿,如同面上噗噗地着泡。
里的睛都惊骇地望着这个女。她背靠站着,急骤的呼使她的不停地起伏。她一边惊慌四顾,一边哆哆嗦嗦地在前绞拌着瘦长的手指。她的睛终于适应了内的黑暗,目光忽地凝聚在我父亲、母亲的脸上,好像陡地被了一下,发一声没有完成的惊叫,又转跑了。老苍蝇正在盘旋。她磕磕绊绊地奔跑在麦茬地上,被麦茬绊了一跤,翻在地堰底下,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小鸟。母亲大声地责备父亲:“你应该请她留下来!”父亲用同样大的声音说:“这句话应该由你来讲!”薛姨恼怒地望着我父亲“你怎么还有心思吵架?你保护女人的本能哪里去了?”她不顾一切地冲,一边向地堰那边奔跑,一边大声喊叫:“宛姑娘,不要动,我来了!”
飞机扔下了一颗炸弹,一座楼房变成了一支烟的火炬。老苍蝇再次飞临,薛姨却从地堰下边来,撒野地向军营那边喊叫:“开炮呀,快给我开炮呀!你们的炮哪里去了?”黑鸟再次从掠过,麦茬地里又在“噗噗”地着土泡儿。薛姨好像被鞭猛了一下,震颤着摊开了双臂,密的发如黑的火焰飘起来,好像要腾空飞去,却又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仰脸跌倒在麦茬地上。父亲扔下我,疯了似地冲。母亲地抱着弟弟,倒在防空里。
解除警报的时候,麦茬地里挤满了表情麻木的人群。薛姨无声地躺在烧焦了的麦茬上,前的月白布衫上绽开了火红的玫瑰。我能认来,是在漱杯里那一朵红得邪火、红得不怀好意的野玫瑰。一只黑蛐蛐儿从草叶里蹦到她羊脂玉一样的脸颊上,颤颤地翘起了油亮的须,动她长长的睫。睫已不再生动地一开一合,好像收不拢的扇面低垂下来,在她睑上画了两个半圆的影。角长着黑痣、名字叫宛儿的女跪在薛姨边,扯起黑裙掩面哭泣。父亲垂着脑袋像是垂下一块铁青的石,用一条洁白的被单蒙住了薛姨。小风簌簌地撩动被单,薛姨披着洁白的披风消逝在遥远的天际。
独臂军官从烟那边跑来,脸上抹着横一、竖一的黑烟,军衣上撕裂的许多破惶惶抖动着三角形的小旗。他惊恐地掀开了被单的一角,就发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忽地用左手手枪,向天上连连击。弹在天迸裂,天穹上麻麻落下了破碎的雨滴。
薛姨离去以后的日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