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把式就是大把式,为啥叫我小大把儿?”
“你没往河里照照,你多大个人就当上大把式了!”
“你叫我啥?”
“我要问问你,你咋叫大服你了?”
“它不是服我了,是跟我好了。”
“你真的会讲语?”
“我八岁上就跟说上话儿了,还有羊。”
“你咋叫大跟你好了?”
“通人,两好搿一好。”
莲蓦地下轿车,向我老爷爷跑过来。
“我看看你的跟不跟我好?”
老爷爷第一看见我老,前就唰地一亮。十六岁的老粉如玉、艳如,一跑一如势的小鹿。令人十二分惊诧的是,她竟然没有裹过脚,一双大脚穿着大红绣鞋,如踩着两团扑闪闪的火苗苗跃而来。
瞎了一只的赶车老汉急忙喊叫:“莲姑娘,东家有话,不叫你下车!”
莲姑娘说“赶会不叫我下车,赶了会了,还不叫我下车?”
“东家怕人家看见你那…”
“那啥?”
赶车老汉缩缩脑,哼哼唧唧地笑着,用鞭杆指了指她的脚。
“俺的脚咋了?我就不怕人看!”
她把脚后跟一蹭两蹭就蹭下了一双红绣鞋,脚尖一挑,红绣鞋就在天上滴溜溜打着跟。她赤脚站在草棵里,脚趾一翘像一把小箝,两个脚趾一夹,就夹住一朵猫猫,夹得猫一瞪,又赌气说“我就是这样的脚,谁叫俺爹不从小好好教我!”
老莲从小没娘,没人给她裹脚,错过了裹脚最见成效的季岁月;后来有了后娘,她又不叫后娘给她裹脚。老的父亲——我不知该怎样称呼这位老人家,只知他后来十分不情愿地当上了我老爷爷的老丈人,曾特意请来本家婶娘给我老裹脚。那年老十二岁了,骨开始变了。婶娘叫我老坐在门槛里边,她坐在门槛外边。门槛上有个让猫娃的小。婶娘叫两个本家嫂住我老,把她的脚从里拖来,叫门槛压着。老大哭小叫,只是动弹不得。婶娘用三尺长、三寸宽的白布,是把脚趾狠狠勒下去,裹到脚掌底下,又用针线把裹脚布密密实实起来,疼得老哭爹叫娘。婶娘一走,她就剪开了裹脚布,用它挽了一个圆圈吊在梁上,说:“谁再给我缠脚,我就把脖缠上,去找俺娘!”老爹心疼这个从小没娘的小女儿,承受不了这个圆圈给他带来的恐怖,乃至于不幸而又十分有幸地造就了一双惊天动地的大脚。
在上上一个世纪的青草地上,老爷爷还是第一次发现,女孩儿家也会有这样一双白生生、灵、脚趾也会活泛泛动弹的大脚。他傻了似地盯着夹了一朵猫猫的脚趾,猫一瞪,他心里就怦地一动,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好脚!”
老莲羞红了脸,说:“你这娃,谁叫你看俺的脚了!”
她转就跑,红绣鞋也忘在了草地上。老爷爷拾起红绣鞋,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尺寸,又听见我老对赶车老汉惊慌喊叫:“快,快,快叫他把鞋还给我!”
老爷爷慌忙跑过去,两手指伸成“丫”形,挑起一双火红炫目的红绣鞋,隔着轿车的窗递去,却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犯傻地等着我老伸手去接,老就朝他手指上“噗”地了一气,说:“你这娃,快松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