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人。”老爷爷对瘦老汉说:“你对刘铁说说有雨,不在他。”
刘铁正躺在树下打呼噜,被人叫醒了,一肚不兴,看看天说:“太像火伞,那娃躺在凉荫儿里养神,叫别人替他扛火伞,能的他!反正东家发话了,大不了是个平手!”仰脚又睡了。
这边却忙坏了老莲。婶娘说,小大把儿这病用柳叶儿泡才能洗好。老就说:“这得上树,用得着我这双大脚片了,你们别再说我疯张!”她上树采了柳叶,泡上了柳叶儿,又假意对婶娘说:“婶儿,你去给小大把儿洗吧。”婶娘说:“你没看见我正在和面,晚上还得蒸二十斤面的蒸馍。”老又对嫂说:“嫂,你去给那娃洗吧。”嫂说:“你没看见我正喂你小侄儿吃?你去吧,不能叫咱爹少了这员战将。”老心想,不得呢!
老莲端着一盆柳叶儿,曲里拐弯儿找到草棚里才找到了小大把儿。小大把儿发烧烧迷糊了,正就地躺在凉席上张嘴大气。老鼓起勇气,一摸他的额像烙饼的鏊,就慌忙端来一盆冰凉的井,在里涮了手巾,溻在他的额上;又把手掌握成漏斗状,舀着柳叶儿给他冲。小大把儿就地平躺着,她站着、蹲着都不顺手,看看四下里没人,脆跪在席上,伏下,向他上了一气,说:“小大把儿,我给你治治病中不中?”小大把儿打着呼噜,昏沉不动。她就咬断了一截麦葶儿,把他胀的撑起来,着柳叶儿向他里冲,又努着嘴向他里气儿。一缕缕温的、妖妖娆娆的小风,从网满了血丝的瞳仁上掠过,小风摇了摇尾,柳叶涌动了一下,就把一截暗藏杀机的麦芒从底下冲了来;又在另一只睛里逐了一粒草籽儿。莲着麦芒和草籽儿,向它俩啐了一,用指尖远远地弹去,说:“你咋不害那个人去!”又拿手巾浸了柳叶儿,溻在小大把儿的上。小大把儿发一声悠长的,手也扒拉了一下,在莲前的“小山包”上,她上顿时起了一阵异样的战栗,血涌到了脸上。
起风了,带有雨腥味儿的西北风摇了满树绿叶,大杨树前仰后合,使得一个十六岁的闺女心旌漾。她想再为这个被疲劳和病疼撂倒了的大小伙儿什么,却又不知应该儿什么。乌压压的云彩风涌而来,天上忽闪闪扯起一条蛇形闪电,如同在上甩了一鞭,接着又轰隆隆炸开了一个霹雳,她就惊叫了一声,伏下,贴在一个宽阔结实的脯上。两檩条一样的胳膊地搂住了她的腰肢。他们好像被自己惊呆了,互相搂抱着一动不动,等候着自天而降的惩罚。铜钱大的雨“噗噗”地冒着白烟儿,砸在两个火、绞缠在一起的人上。
叫我表侄的那个人说,我老好比一个粉白细的面团,就是在这样一个风云突变的时刻叫那个小大把儿了几下就发开了;又好比一个青不溜丢儿的生瓜登时变成了大桃,叫我们穷得叮当响的老张家给摘走了。
打麦场上的较量以我老爷爷取得的两个胜利而告终。
不服输的刘铁留下了一场泡在雨里的麦粒儿不辞而别。
夜里,一个人影影悄没声儿地钻了牲屋,在槽前一闪,又溜了牲屋,消失在大雨茫茫的原野上。后半夜,白河发了大。天亮时,白河下游捞上来一个大男人的尸,认识他的人说:“一块铁疙瘩掉到里,哪有不沉底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