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舅爷

父亲领着我去看望舅爷，chu门时，nainai问：“咋不带金箔、银箔？”父亲说：“他不喜huan钱，只喜huan喝酒、吃猪tourou。”父亲晃了晃手中的竹篮，竹篮里放着两瓶酒和一个白生生的猪tou。猪yan眯细着，嘴角翘起来，louchu微笑的样子，像是去看望久违的朋友。

父亲把竹篮放在坟tou前的时候，我才知dao那是舅爷住的地方。草棵里陡地tiaochu一只野兔，向坟地里一蹿一tiao地逃跑，在另一个坟tou上站住，回tou向我支棱一下耳朵，又弓起脊背一tiao，消失在远chu1的荒草里。父亲伸手an下我的脑袋，说：“不要luan动，静默三分钟。”父亲看了看怀表，就闭上yan，低下了tou。我却在寻找野兔，那是我看到的第一只野兔。我觉得过去了很长时间，父亲才看了看怀表，说：“默毕。”

舅爷村里人说：“看他父子俩，不烧纸，也不磕tou，像两gengun儿搠在坟tou上，还掐着钟点儿，低着tou搠了老半天，那是干啥哩？”

正在犁地的表叔把犁杖扎在地tou，说：“那叫‘默哀’，是在心里难过。掐着钟点儿，是要难过够三分钟。”

后来，我又多次跟着别人“默哀”都没有父亲那样认真，让怀表guan着。

“默毕”以后，父亲在舅爷坟前洒酒，才洒了半瓶，就被表叔止住了，表叔说：“不敢叫俺爹再喝了，他一回只能喝四两，多喝一点儿，他就醉了。”

表叔也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他与别的农民不同，剃着光tou，却dai着铜tui茶seyan镜，对襟小布衫白得耀yan。他掂走了酒瓶和猪tou，又蹲下来，叫我骑在他的脖子上。我就扶住他的光tou，进了一个青砖门楼。父亲指着敞亮的瓦屋说：“我在这屋念了三年私塾。”

多亏舅爷是私塾先生，父亲才有幸念了三年私塾，要不，他只能守卫着家门前的一棵桃树，当然那是在桃树还能结桃的时候，从开hua到挂果，讨人喜huan的喜鹊或是惹人讨厌的老鸹时常袭击桃树。舅爷却把我父亲从桃树底下领走了。

舅爷博学多才，却拒绝参加“乡试”因而没有得到我老姥爷那样的功名，只是有不少富贵人家争着请他教家馆。但他都教不长久，因为他总要十分郑重、百倍努力地zuochu一些颠三倒四的事情。

作为舅爷博学的一个例证而让人称颂不已的是，东村赵二爷请他教家馆，大家都劝他不要去，说赵家公子调pi捣dan，去过几个先生，一进门就叫吓跑了。舅爷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我去试试。他到了赵家公馆，赵家四位公子一字儿排开，垂手而立，却又挤眉弄yan。舅爷依次问dao：“你叫什么名字？”老大说：“我叫大pia。”这个“pia”只是口语中的字音，就是在《康熙字典》上也找不到它的字形。舅爷却提起mao笔，唰唰地把“大pia”写到了门生折子上。接着，老二、老三、老四依次报名为“二mia”、“三dia”、“四tia”都是找不到字形的“死音儿”舅爷不假思索，一一写到门生折子上。赵家四个公子急忙围上来看，只是看到了一串曲里拐弯的符号。舅爷用朱笔批点说：“这是我鼓捣chu来的拼音文字，你们是看不懂的。”又挨个儿点着四个鼻子说：“你叫‘劈啊’——pia，你叫‘米啊’——mia，你叫‘滴啊’——dia，你叫‘踢啊’——tia。快叫你爹来，这是哪国话？”四兄弟急忙作揖说：“老师，千万别叫俺爹来，这名字都是俺瞎编chu来难为你的，想把你吓跑，俺就不用背书了。”舅爷欣然点tou说：“还真能找到几个冷音儿，孺子可教！”

父亲说，舅爷的拼音文字可能是中国最早的可以用于书写的拼音文字，舅爷却说它万万不可liu传。汉字的博大jing1shen就在于字形与wu象，与字义、字音是糅在一起的。宇宙万wu、人间万象、天文地理、七情六yu，尽在字形之中。求其音而忘其形，也就失其义了。狮子、虱子试以柿子食之，驷ma、司ma试以死ma视之，何其谬也！因此，舅爷的拼音文字从不示人以促其湮灭。要不，它起码可以作为第一个汉字拼音化方案，提jiao文字改革委员会讨论一番的。

舅爷家的人却说，舅爷的拼音文字是跟一只母羊学来的。那是一只聪明、善良的nai山羊。舅爷的母亲因舅爷难产而死去，舅爷生下来就没有nai吃。舅爷的父亲从羊圈里牵来一只母羊，把舅爷sai到母羊怀里，舅爷就迫不及待地捧着母羊的大nai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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