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父大概是咬着那个蒸馍与我三姨会合,急匆匆潜伊川。两个逃亡者在潜伊川县山旯旮里的一个晚上燕尔新婚。共产党地下省委书记刘久在逃往太岳据地的路上还不忘成人之,拐了个弯儿,向他的两个同志作了指示以后,顺便作了“月下老人”
我问母亲,那两个挎“盒炮”的是啥人?母亲说,那是两个当兵的,长官要他们把贺明远押送大牢。他们说,嘿,一个十六七岁的学生娃儿,抓他啥?长官发火说,你别小看了他,他十六岁那年在开封现代中学,就领着学生娃儿赶走了一个校长,下又要去火车站卧轨闹事哩!
晚上,姥爷来我家看望他久别的三妮儿和没有见过面的女婿。
六十年以后,姨父的弟弟——明表叔告诉我,他记得六十年前的一天夜里,我姨父急急忙忙从L县城跑回坡底镇家中,背后田野上传来几声冷枪,老母亲急忙给他几个蒸馍,他刚刚啃了一,前院的长工就跑到后院说,抓你的人来了,堵住门了!他嘴里咬着蒸馍,翻后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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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记住,姨父为我过一个弹弓。他
母亲在郾城上了小院的门,又在院墙豁上了枣树圪针以后,小东屋就成了两个逃亡者的新房。一群老鼠正在新房的棚上腾跃。母亲一边心惊地望着棚,一边向一对新人频频表示她衷心的祝福。姨父和三姨忍不住畅的笑声,却又不时地止住笑声,望着窗外漆黑的夜。
我记得,姥爷用一奇特的姿势急急走着,双手攥着手杖横在背后,好像提防着来自后的偷袭,礼帽也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翘着下颏上的山羊胡,嘴里着白茫茫的雾气。夜,当三姨和姨父送姥爷离去时,我能看来,姥爷对他的三女婿满意。姨父搀着姥爷,手电一亮一亮地照在雪上。姥爷的手杖一悠一悠地在雪上画圆圈儿。姥爷兴时才用手杖画圈儿,不兴时就要用手杖狠狠地捣地。那天我看见姥爷的手杖画了好几个圆圈儿,捋着胡说:“多加小心,不要抛面。”
于是,我认定姨父是岳飞手下的猛士。
员长照镜,那他就可以看见殷纣王是个什么样了。”姨父说:“怪我锋芒毕了!”母亲说:“哪里,哪里!我家张先生说,这个贺明远不得了,就请他上讲台批讲甲骨文好了。可你领着全校同学罢课了,还惊动了省政府呢!”姨父说:“是哩是哩,省政府说有异党分在安活动,省教育厅开除了我的学籍,连安这个学校也叫他们给撤销了!”母亲说:“太可恶了!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由省教育厅面开除一个学生,分明是不让你在河南上学了!我也从来没见过,动用一个团的军警押解全学生离校。两个挎‘盒炮’的架住你的胳膊往外拖,不是把你抛到洹河里了吗?同学们还为你开了追悼会,都哭得泪人儿似的!”姨父笑着说:“我一个猛扎到河对岸,就从苇棵里窜圈了!”三姨说:“好了,省得我再作介绍了。可他现在不是贺明远,他是教书先生贺云峰。”母亲说:“哦,我明白了。”
当兵的押着贺明远,在洹河大堤上推推搡搡地走着,当兵的问,你小小年纪为啥要犯上作?贺明远说,蒋介石不放一枪,丢了咱们的东北。我们要去南京请愿,叫他抗日打鬼,不要再打咱中国人。当兵的说,听你的音是豫西山里人,咱们是老乡哩!你小小年纪,还知挂念着东北,倒是个有血的娃!不知你会不会凫?贺明远说,我的不老好,只不过躺在洛河上看完了一本《三国演义》。当兵的说,咦,那就叫你走路打鬼去吧!忽地把他抬起来,打个忽悠撂到了洹河里,又沿着河边放了一阵枪,向长官报告:“那娃河逃跑,打死在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