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关爷忽灵灵转了一下丹凤,耸了耸悬胆鼻哼了一声,三尺长的髯随风飘起,青龙偃月刀也噌噌作响。贺爷忙说:“关爷,请你不要起急,我这就送你行,让你们父团圆。”几个“二杆”又手拿油锤拥上来。贺爷呵斥说:“咋能用油锤侍候关爷?先请关爷躺下,再用八抬大轿的轿杆抬关爷行。”
“二杆”们在关爷腰上系了麻绳,又上来几十个人“嗨嗬、嗨嗬”地喊着令,像河一样关爷。一丈多的关爷如一座凹肚的黑山崖纹丝不动。一位老秀才说:“你看看,关爷发怒了不是?他落地生,使着暗劲,咱拉不动他。”绳的农民也急忙松了麻绳,说:“关爷,怪俺张狂,俺娃就是不来上学,也不能毁了您老人家的金!”贺爷说:“这算啥话?办学是好事,我明明看见关爷连连哩,咋都吓成这样?”老秀才说:“不敢再拉了!今儿黑地,关爷要是不托梦找你的不是,你再想办法送他门就是了。”
贺爷没有理由拒绝秀才的建议,却又惟恐关爷来梦中找他。为了不给关爷表达意见的机会,他夜里没有上床,整衣端坐书桌前,捻亮煤油灯,读了一夜《三国演义》,磕睡时也不敢打盹儿,只是在凉里涮了巾,溻在脑门上醒神儿。叫四遍时,门里嗖地钻来一风,得煤油灯一闪一晃。贺爷一惊,急用手掌圈着灯罩,说:“关爷,别别,看天就亮了,你要是胡瞪,我这一夜不就白熬了么?”灯又稳稳坐住,直到天明。
一大早,为办学掏了腰包的绅士、心疼关爷的秀才、望娃上学又怕得罪了关爷的村人,各怀鬼胎,了大殿。老秀才问:“关爷托梦了么?”贺爷说:“托梦了。关爷说,我骑惯了战,怎能叫几个‘二货’河一样我,难我是红薯?快牵大来,我要骑我的赤兔。”大家听了,都不吭一声,只是望着贺爷。贺爷说:“我把响班都请来了,香表也备齐了,赤兔也牵来了。咱们就着打着,焚香跪拜,送关爷走呀!”
响班奏起《将军令》的曲牌,贺爷亲手燃了香表,绅士和村民一齐倒地跪拜,大殿里一片哭声。贺爷亲自动手,在关爷腰上系了三的疙瘩绳,上了三匹枣红。贺爷又亲手执鞭,喊了声:“关爷,您走好啊!”吆喝着猛扎鞭,轰隆一声响,三匹枣红一齐打了个前栽,关爷直倒了下去,却只倒下一半,歪斜在大殿里匍匐而不倒。大家都吓得面无人。贺爷发现,关爷的泥塑金原来是塑在一桶的杉木上,地五尺,杉木歪倒了,却还挂着关爷的泥塑金悬空摇晃。贺爷急忙把车架在梁上,吊着关爷缓挪轻放,把关爷连同杉木放倒在地上,又噼里啪啦放了千火鞭,扬鞭发号,让枣红把关爷“请”了大殿。
在贺爷居住的老屋里,却从此增添了一尊二尺多的关爷塑像。每逢年节,贺爷都要焚香叩拜,摆上一桌油炸的供饷。
关爷不记前嫌,始终在冥冥之上护佑着这个学校,在二十世纪的三十年代,让它变成了共产党员的藏之地。一九三二年夏天,十七岁的姨父从省城现代中学放暑假回来,就是在这个小学任教的表哥当了他的党介绍人,在关爷庙里秘密加了中国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