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的在天亮时分抵达黄石公园。
贝尔到了黄石公园后,非常兴奋,好像到了“天堂和地狱的样品屋”一样,冒黄烟的山、冒白烟的泉、烧焦的树林、大蛇的蜕,什么都能激发他一番叹,指天画地,喃喃自语。我跟赞那布也就乖乖依他指示拍摄,虽然心中不免疑惑有些镜到底要用在哪里,比如说野所拉一坨屎上的绿大苍蝇、或者稀薄到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的,他持有九颜的彩虹。
但他是导演,导演说了就算。其实每个导演都一样,你本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你作为他的工作人员,只能尽你所能给他他要的东西,等他想拍的都拍到了,那你就祈祷他能善用这些素材,剪接一好电影来,虽然,最后导演常常剪一大烂片。这也没什么,人本来就是如此,很多婴儿,从小爸妈也是给他喂饱穿,伺候周到,结果长大还不是烂人一个。
贝尔同学的虔诚,我很早就开始领教了。我们新生是菜鸟,要用系上的设备总是抢不过长我们好几届的资学生,我们分到的剪接时间,通常是半夜两、三这只适合死人复活的时段,这夜时分,一个人一间,关在冰冷的剪接室里,已经很有太平间的气氛了,加上剪接必须把灯都关掉,才能看清剪接机上那一小格画面,冰冷又黑暗,格外森,这时候,贝尔却永远能几乎无声的在你背后转开门把,悄悄掩到你的后,然后叹一气说——
“康永…还撑得住吗?…”
通常半夜剪接,大家都已有神志不清,像这样忽然被人在颈后一气,幽幽问上一句,能够不惊声尖叫者,又有几人?我本来还以为贝尔喜恶作剧,故意继穿睡衣的冥客斯教授之后,到吓人,后来问了同学,大家都说没遇过贝尔同学对他们这事,这就让我觉得有蹊跷了。
*
有一次,贝尔又这般悄无声息的,潜我的剪接室来拜访我。我暂停剪接,转过,拉张椅,请他坐下。于是贝尔就敞开老长的双,对着我坐下。他递给我一杯腾腾的贩卖机咖啡,两绿荧荧的,映着小荧幕上闪烁的光影。
“贝尔,你好像特别喜在我们两个都神志不清的时候,来找我聊聊?”我说。
“嗯,是啊,康永,你平常都装很的样,所以,我想在你比较脆弱的时候,才跟你接近…”
这话听来话中有话,我坐直一,故作轻松的说:“那你应该端杯酒来给我,不该给咖啡吧。”
“不,我并不要你昏迷,我只要你脆弱。脆弱但是清醒,这样你才能明白我的苦心,接受我的好心。”贝尔说,绿发光,棕发也反光,他像一埋伏已久的狮。
“呃…贝尔,你,是要跟我说什么你很少跟别人说的事吗?”我问。我角忍不住扫描一下房间内的地形,万一他有什么动作,我该如何移动,咖啡才不会泼在剪接机上。
“是的,康永,我想问你一句话。”他说。
“什…什么话?”我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黑暗中怦怦的。
“康永,你…为什么…不信上帝?”
我一听,先怔了一阵,摇摇,我笑来。
*
狮发绿的贝尔同学,半夜三蹑至剪接室,黑暗中温言语相向,竟是为了上帝,我意料,令我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