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然比只谈学问刻多了,但仍然可疑。可疑之就在于,如果那“学统”并无意义或失去了意义,还要不要持?如果我们有了意义更为重大的事情,这“学统”可不可以放弃?依我看,那个“学统”既然是乾嘉学派和梁启超他们搞来的,又只有百把年历史,不持也罢,天塌不下来;而陈寅恪的一些弟门生(比如汪籛)之所以和先生分手,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建设新中国,解放全人类,显然比持什么“学统”意义重大得多。
那么学术呢?陈寅恪在学术上的意义又如何?他的学问、学识、学养、学术平和学术成就无疑是尖级和超一的,要不怎么被称作“教授中的教授”(郑天语),公认为史学大师、文化匠、旷世奇才?早在二十世纪中叶,陈寅恪便已“站在一个旁人难以企及的学术境界”其学术成就则涵盖了历史、宗教、语言、文化、文学诸领域,被视为一座丰富的文化矿藏。但学问大不等于成就大,成就大也不等于意义大。陈寅恪的学术意义究竟有多大,我可没有资格来妄说,而且也认为并不重要。因为陈先生的学术意义再大,也构不成他成为人的原因。史学毕竟不是显学么!对柳如是、再生缘兴趣的人想必也不会太多。这些课题,和我们又有什么相,犯得着大家都来过问?
”所使然,与他对国共两党的憎好恶毫不相。他要当真喜国民党,当初怎么不跟着到台湾去?事实上陈寅恪的心思是很明白的,那就是“不论哪一个政府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是能够继续让研究古”这话虽然是冼玉清说的,却很能代表陈寅恪的心声。早在谈到王国维之死时,陈寅恪即有“非所论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的说法,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囿于“一党之恩怨,一府之兴亡”看来,准确的说法是:陈寅恪和国共两党都没有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他只想作为一个独立的学人,行自己独立的学术研究。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违背先生的心愿,把他扯政治斗争中来。事实上正如《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一书作者陆键东所言,政治这个范畴“已难以覆盖陈寅恪的文化意蕴,也无法盛得下陈寅恪的人文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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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谈陈寅恪?
陈寅恪如果有意义,那意义一定是超学科甚至超学术的。上海学者夏中义就持这观。他认为陈寅恪的意义不在的学问、学术,而在学统。所谓“学统”也就是“一把学术作为生命意义来追求的学人传统”这玩艺,在中国文化传统中先天便很缺失,直到乾嘉学派那里才算有了眉目,再到梁启超著《清代学术概论》时才算理清了思路。但“竖看百年中国学术史,从晚清、民国到共和国,能真正自觉地用生命去践履”并“使自化为学统之链所以历代未绝的悲怆一环者”那真是舍陈寅恪而其谁(《九谒先哲书》)!也就是说,正是由于陈寅恪认准了这一条儿走到黑,那个来之不易又命若游丝的“现代学统”才总算没有断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