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却一麻烦也没有遇到。听说,在国,中国人很难打国人社会。可我在德国,自始至终就在德国人社会之中,我就住在德国人家中,我的德国老师,我的德国同学,我的德国同事,我的德国朋友,从来待我如自己人,没有丝毫歧视。这一让我终生难忘。
这样一个民族现在怎样看待垂败的战局呢?他们很少跟我谈论战争问题,对生活的极端艰苦,轰炸的极端野蛮,他们好像都无动于衷,他们有茫然、漠然。一直到1945年,国军队攻哥廷,法西斯彻底完了,德国人仍然无动于衷,大有逆来顺受的意味,又仿佛当挨了一,在茫然、漠然之外,又有昏昏然、懵懵然。
惊心动魄的世界大战,持续了6年,现在终于闭幕了。我在惊魂甫定之余,顿时想到了祖国,想到了家,我离开祖国已经10年了,我在内心到了祖国对我这个海外游的召唤。几经涉,国占领军当局答应用吉普车送我们到瑞士去。我辞别德国师友时,心里十分痛苦,特别是西克教授,我看到这位耄耋老人面凄楚,双手发颤,我们都知,这是最后一面了。我连也不敢回,里满了泪。我的女房东对我放声大哭。她儿在外地,丈夫已死,我这一走,房里空空,只剩下她一个人。几年来她实际上是同我相依为命,而今以后,日可怎样过呀!离开她时,我也是也没有敢回,泪登上国吉普。我在心里一首旧诗想成了一首诗:
留学德国已十霜,
归心日夜忆旧。
无端越境瑞士,
客树回望成故乡。
这10年在我的心镜上照的是法西斯统治,极端残酷的世界大战,游怀乡的残影。
1945年10月,我们到了瑞士。在这里待了几个月。1946年天,离开瑞士,经法国赛,乘为法国运兵的英国,到了越南西贡。在这里待到夏天,又乘船经香港回到上海,别离祖国将近十一年,现在终于回来了。
此时,我已经通过陈寅恪先生的介绍,胡适之先生、傅斯年先生和汤用彤先生的同意,到北大来工作。我写信给在英国剑桥大学任教的哥廷旧友夏教授,谢绝了剑桥之聘,决定不再回欧洲。同家里也取得了联系,寄了一些钱回家。我激叔父和婶母,以及我的妻彭德华,他们经过千辛万苦,努力苦撑了11年,我们这个家才得以完整安康地留了下来。
当时正值第二次革命战争激烈行,通中断,我无法立即回济南老家探亲。我在上海和南京住了一个夏天。在南京曾叩见过陈寅恪先生,到中央研究院拜见过傅斯年先生。1946年秋,从上海乘船到秦皇岛,转乘火车,来到了暌别11年的北平。秋寂冷,落叶满街,我心起伏,酸甜苦辣,说不来是什么滋味。法鲁先生到车站去接我们,把我暂时安置在北大红楼。第二天,会见了文学院长汤用彤先生。汤先生告诉我,北大以及其他大学规定,得学位回国的学人,最只能给予副教授职称,在南京时傅斯年先生也告诉过我同样的话。能到北大来,我已经心满意足,焉敢妄求?但是过了没有多久,大概只有个把礼拜,汤先生告诉我,我已被定为正教授兼东方语言文学系主任,时年35岁。当副教授时间之短,我恐怕是创了新纪录。这完全超了我的想望。我暗下决心:努力工作,积极述作,庶不负我的老师和师辈培养我的苦心!
此时的时局却是异常恶劣的。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剥掉自己的一切画,贪污成,贿赂公行,大搞“五登科”接收大员满天飞“法币”天天贬值,搞了一银元券、金圆券之类的样,毫无用。人民生活在火之中,大学教授也不例外。手中领到的工资,一个小时以后,就能贬值。大家纷纷换银元,换元,用时再换成法币。每当手中攥上几个大时,心里便乎乎的,仿佛得到了安全。
在学生中,新旧势力的斗争异常激烈。国民党垂死挣扎,步学生猛烈攻。当时传着一个说法:在北平有两个解放区,一个是北大的民主广场,一个是清华园。我住在红楼,有几次也受到了国民党北平市党纠集的天桥氓等闯来捣的威胁。我们在夜里用桌椅封锁了楼,严阵以待,闹得人心惶惶,我们觉得又可恨,又可笑。
但是,腐败的东西终究会灭亡的,这是一条人类和大自然中化的规律。1949年,北平终于解放了。
在这三年中,我的心镜中照的是黎明前的一段黑暗。
如果把我的一生分成两截的话,我习惯的说法是,前一截是旧社会,共38年。后一截是新社会,年数现在还没法确定,我一时还不想上八宝山,我无法给我的一生画上句号。
为什么要分为两截呢?一定是认为两个社会差别极大,非在中间划上鸿沟不行。实际上,我同当时留下没有国或到台湾去的中老年知识分一样,对共产党并不了解,对共产主义也不见得那么向往,但是对国民党我们是了解的。因此,解放军城我们是迎的,我们内心是兴奋的,希望而且也觉得从此换了人间。解放初期,政治清明,一团朝气,许多措施得人心。旧社会留下的许多污泥浊,涤一清。我们都觉得从此河清有日,幸福来到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