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还托人到抗大跟彭伊枫说了,说是革命不要他了,革命让他去,他不了,回老家地去了。以后回到天茱山,别忘了去看看老排长。等彭伊枫接到信赶到保卫局的“消毒班”老排长人已经走了,铺盖卷上还放着六块大洋——他把组织上发给他的路费连同铺盖卷一起留给革命了。
老排长啊!
三
这一夜王凌霄的心情也很不平静。
对于陆安州这块土地,王凌霄并不陌生。过了金刚山,从豫南一路东,陆安州迎面近,埋藏在王凌霄心底的隐痛也就一一地被激活了。
天还是那片天,还是那片,人却不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女了。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
十年前她是一个养尊优的小,是一个生活在书香门第的千金。父亲从英国留学归来,是苏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不仅民众拥,当地的官僚阶层也非常尊重他。但那时候王凌霄不知,父亲已经是一名共产主义的信仰者了。
有一年天,家里来了一位年轻人,一皖西话,常常跟父亲早晚归。那个年轻人给十七岁的王凌霄留下了很的印象,因为在此之前她被礼教约束,除了在省城的女学校读书,很少有同外人、尤其是异接的机会。皖西来的年轻人着那个时代城里行的无领学生装,仪表堂堂,不苟言笑,多数时候都在抿着嘴,着丰满而前翘的下,给人一和自信的觉。但是不久王凌霄发现,这个年轻人并不是一味地沉默寡言。那时候已经有消息不断传来,日军觊觎中国的东三省,要在那里建立所谓的“满洲国”有一次几个同学约王凌霄一起到城外去,说是踏青。王凌霄信以为真,就跟着去了。没想到在一个小镇上与他邂逅,这才知,这个经常自己家的年轻人,竟然是一个“赤匪”
那天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秘密集结着从上海、南京和庐州来的学生,大约有二百多人的样。王凌霄和同学们簇拥着挤人群,起先她还没有认来那个穿着红军军装的年轻人,远远看去,那人大约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中等材,脸上略有络腮胡,肤微黑,这就把双衬托得非常明亮。那人站在凳上演讲,着带有江淮音的京腔,声调缓慢而凝重,儒雅中暗着犷,激昂中渗透着悲壮。他的手掌是张开的,说话的时候,手心向外推动、向上举动,拳一攥一攥的。
他最初引起王凌霄注意的,就是这个奇特的手势。他打着这样的手势,晃动着拳,一遍一遍地说“国家者人民的国家,天下者人民的天下。之不存,将焉附;国将不国,何以为家!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血青年们,让我们起来,起来,去战斗!为了我们民族的复兴,为了几千年文明的承接延续,让我们这一代人而,勇敢战斗!我们保卫我们的国家,不等于是保卫朝廷,也不是保卫军阀专制政府,我们是保卫我们自己的国土,保卫我们自己的家园!朝廷是靠不住的,军阀也是靠不住的,只有靠我们自己筑起血长城,抵御外侮,洗刷内政,才能使我们的国家发展、步、大!”
王凌霄后来终于认来了,她看清了他的严峻的下,尽那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胡须。这个人就是经常跟她的父亲早晚归四奔波的皖西客人沈先生,动态的他和静态的他几乎判若两人。王凌霄这时候也就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专学西医的父亲,让人采购了那么多中草药;也难怪有人传说,医院的中西药材、药品和械,不断地向西地区。
那一次,王凌霄的耳朵里,最多的那句话便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沈先生一遍一遍地说“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要用自己的血医治民族的痼疾。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要用自己的肩膀负起民族责任。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难我们能看着国土沦丧、宝藏失、人民受辱?不能!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血秋慷慨赴死的时候。青年同胞们,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让我们起来起来起来,迎着敌人的炮火,前,前,前…”
他的拳举,在空中像一个榔。
那是在一座教堂的院里,上午的光从梧桐叶的隙中落在人群里,他的脸就晃动在斑驳的光影里,有些亦真亦幻的神秘。
站在教堂的院里,王凌霄的心里有惊恐,她不知这个沈先生的真实份父亲是否知晓,沈先生在这里演讲是不是得到了父亲的允许。虽然那时候王凌霄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还知之甚少,但是,凭直觉,她知这个沈先生所的事情是冒着风险的。
演讲结束了,沈先生也看见了王凌霄,有意外,走过来问“红豆你怎么也来了?”
那声询问让王凌霄差儿泪盈眶,她没想到这个沈先生居然还记住了她的名。她说“沈先生,我父亲知你是什么的吗?”
沈先生怔了一下,笑“傻丫,回家问问你父亲,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后来同学李艾莫说,此人是皖西陆安州一个酒业大亨的少爷,同时也是红军游击队的一个目。既有学问,又会打仗,常年往返于上海、南京、苏州等地,以经销为名,为红军游击队筹集资。这次来是招兵买的。
果然,集会结束后就有很多人到报名去报名。堂和李艾莫动员王凌霄报名,王凌霄就踌躇了。她本来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投军,那时候她压儿不知李艾莫和堂都是地下组织的外围步青年。堂是瞒着伯父伯母把她带来的,而且堂和李艾莫是谋划好了要参加红军的。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他,那个在上午的光下像圣徒一般虔诚、像骑士一样烈的“沈先生”沈先生向她笑笑,他虽然年轻,却显得睿智和成熟,他的不经意的一笑,显示自信、定和宽广的气魄。在那一瞬间,王凌霄就没了主张,稀里糊涂地对李艾莫说“我这个样,参加队伍行吗?”
负责登记的红军任广琇说“参加革命,首先要自己拿主意。”
王凌霄还没有回答,一边的沈先生慢腾腾地发话了,说“红豆,你先不要报名,到需要你参加的时候,我自然会带你走。”
王凌霄愣住了,任广琇也愣住了。大家这才知,王凌霄早就认识他们的首长。
以后王凌霄才明白,沈先生当时之所以没有让她上据地,是因为她的父亲同沈先生有言在先,可以让女儿参加革命,但必须满十八岁之后。
十八岁那年,沈先生和父亲都没有言,同意王凌霄红军据地。由于红军战略转移,沈先生结束了在城市筹集资的任务,即将回到据地工作。就是那一次,他带着王凌霄在转川陕的途中,了天茱山。
王凌霄至今也没有搞明白,云舒庄园究竟在陆安州的哪个地方,印象是在天茱山腹地,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有一段路,形同天堑,王凌霄是坐在竿上被人抬着去的。由于路受阻,他们在云舒庄园滞留了九天。庄园里只有沈先生的祖父和祖母,一对慈眉善目念经信佛的老人。院里到都是桂和栀,天空中飘扬的全是清香。
王凌霄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光明媚的日。云舒庄园坐落在四周环山的盆地,庄园外面阡陌无垠,稻狼起伏涌向远的山。王凌霄到奇怪,她不知世演变到今天,怎么还会有这样一个原始农耕的地方。沈先生解释说,这块地方是他们家的私产,自从明朝万历年间就由祖上收购开发,周边农人都是他家的雇农。此地产的粮油量、糖量均于他,杂粮酿酒也是上品。
王凌霄说“那你们家是彻彻尾的剥削阶级了。”
沈先生说“是剥削阶级,但是并没有阶级剥削。我们家是不主张剥削的,所有的庄园雇农和城里的雇工,都是拥护我们家的。我的祖上善于经营,持薄利多销,也持雇主和雇利益均沾,因此我们家的产业几百年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