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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10)

沈先生家里当丫,那时候我的名字叫乔丫。沈先生在城里念书,假期回来,听人喊我乔丫,沈先生说,什么乔丫乔丫的,哪里像个人的名字啊?北有乔松,南有乔木,以后就叫乔乔吧。”

王凌霄说“这名字真好,很有诗情画意。”

跟乔乔在一起,王凌霄觉得时间过得快了些。但是沈先生一整天没回来,她还是坐卧不安。

第二天傍晚,看太已经偏西了,王凌霄就沉不住气了,她到了大的孤独。尽云舒庄园有很多对她非常亲的人,有很温的气氛,但她还是到孤独。她觉得在芸芸众生里,只有那个她并不熟悉的沈先生才是她的伙伴,沈先生那宽阔的肩膀才会使她到安全。随着太越来越靠近西边的山脊,血红的残余晖向这片山坳平原弥漫开来,她的内心充满了惆怅。这时候她开始困惑和惶恐,不知她跟随他将要到达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不知她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不知这个人为何让她如此牵挂肚。

就在她心慌意的时候,她听见乔乔惊呼一声“小,沈先生回来了。”她定睛望去,就在南边那座山峰的下面,现了几个影,不久她就看见了一匹大的雪青,似乎从遥远的天穹下面腾空而起,在夕的照下像一的闪电,金溢彩,穿越了遍地桂金黄的海洋,穿越了微风中起伏的稻狼,向她站立的方向驰骋而来。

霎时,她的泪就溢满了窝…

屈指算来,已经过去八九个年了。如今王凌霄仍然没有清云舒庄园的位置。此后由于一连串人为的和非人的意志所能转移的原因,在他和她之间上演了数次生离死别的悲剧,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沈先生,已经成了她心中难以消除的疼痛。

这次重返陆安州,会遇到什么呢?也许,也许…王凌霄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但是,冥冥之中她又有一期盼,尽是那样的渺茫。



河到了梅山城就开始向南拐弯,一个弯拐了几十里地,到了陆安州的正南方向,又开始向北拐,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弧线,把陆安州圈了去。弧线到了陆安州的东边,继续向正东方向延伸。就在东边的拐弯,有一滩宛如沼泽的河湾,河湾的上面是大蜀山延伸过来的小蜀山,小蜀山下有一个集镇,叫桃坞。桃坞有三百多人家,这在江淮地区就算是一个很大的集镇了。镇上居民多为农,也有少量渔民靠捕鱼捞虾为生。因为傍着一个里把路宽的淠河,上接庐州,下通陆安州,集镇边上有几个码,没有战事的年月,商贸也很发达。

坞有家大主叫方茂哉,祖上以摇橹摆渡为生,后又顺船搭货,在桃坞开了一家杂货铺面,山外的油盐酱醋,山里的竹木茶药,都是经营项目。虽是小本经营,但因经营有方,积攒了一些银,购买小货三艘,办起了淠河第一家航运公司。但方茂哉此人乖戾,尽有了钱财,却只相信桃坞的风,盖了一座虽然面积很大但装饰陈设却很简朴的庄园,在桃坞办了一个私塾,让儿方蕴初有书念,老两便心安理得地守家园。

没想到清末那几年祸事连连,一个好端端的大人家竟被掀了个底儿朝天。

方蕴初是方茂哉的独,自幼羸弱多病。到了成人,表面看跟常人无异,可是成亲之后久。方茂哉怕断了方家香火,敦促儿带着儿媳妇四求医问药。名山大川跑了不少,还扔了许多银给古刹草庵,均以无功而返。

晚清王朝闭关锁国的政策,自从被八国联军打开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各国各的商人纷至沓来。随着贸易中国的,还有上帝的使者,这些传教士除了让中国人大开界以外,带给方茂哉的好却是实实在在的。

百般无奈和万般焦急之下,方茂哉受人指,着人背上三百多两银,到庐州城里拜访洋教会里的传教士法国人诺尔,请这位鬈发碧、猴一样难看的天使给儿媳妇“把脉”据说这个天使不仅会传达上帝的旨意,还有一手看病医疾的绝活。

诺尔收下银,并没有给方蕴初的媳妇把脉,而是吩咐方蕴初本人脱下,一双茸茸的大手在方蕴初的件上摸来摸去,探一般。害得方蕴初惊惧万分,生怕这个奇丑无比的洋鬼会把他的宝贝件扯了去。诺尔摸索了一会儿,放开方蕴初,狠狠地洗了手,一边甩着手上的珠一边对方茂哉和方蕴初说“女人,没问题;男人,问题大。”

方茂哉爷儿俩听了这话如晴天霹雳,如果是女人的问题,他们还可以考虑更换女人或者增加女人;是男人的问题那就是上的问题,如何是好?

诺尔一就看了这对父是有钱人,诺尔和颜悦地说“不过不要,这病我是可以治疗的,但是需要时间和金钱。”

方茂哉此时哪里还把钱放在里,恨不得趴在地上给诺尔磕几个响,可是人家洋鬼又不兴这个规矩,磕了也白磕。方茂哉说“诺尔先生,只要能让我早抱上孙,多少银我都愿意给。”

诺尔说“我不要你的银,但是你可以资助我在你们那里建一座教堂,这样我可以经常去布,也可以为病人治病。”

方茂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不知诺尔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在方茂哉爷儿俩看来无非就是一些白的或者黄的药片。方蕴初起先还不敢用,怕这猴一样难看的外国人使坏,把他药死了好侵吞他的家产。第一次当着诺尔的面他把药片嘴里,却没有吞下去,趁诺尔没注意,把药片吐在手心里,待诺尔离去,转手就把药片扔了。回到桃坞之后,三次的药片都是拌到狗里的,倒没见大黄狗有什么不适,反而昂首,气势汹汹地在宅前房后奔腾跃。那几天桃坞像是闹了狗灾,方家的大黄狗彻夜狂吠,骏一样奔驰在桃坞周围河湖港汊,追逐母狗。

方蕴初后来就明白了,不再唾弃那些药片,而是极其珍惜地把它们吞了下去。夜里果然觉不一样,一个多月后夫人就宣布有喜了。

坞从此就多了一座尖教堂。

民国三年章大帅的队伍和洪大帅的队伍在江淮开战,方家就开始倒霉了。先是洪大帅的队伍来划饷,张就是一千块现大洋。洪大帅手下的旅长讲得有理,俺们背井离乡来给你们打土匪保家园,连这饷都不给,未非让俺们喝西北风不成?

洪大帅的队伍刚刚离开,章大帅的队伍又找上门来。章大帅的旅长讲得更有理,说洪军是叛逆军,叛逆军你们都给了一千块大洋,俺们是讨逆军,必须拿一千大洋赎罪,另拿一千大洋充饷。

方家的资本都在船上,拿一千大洋已经捉襟见肘,章军又要两千大洋,从哪里筹?别说筹不着,就是筹得着也不能拿,下兵荒虎去狼来,这个一开,何时是个了啊?方家拿定主意不给钱,老太爷方茂哉冲着章军的旅长颤巍巍地把脯拍得山响,说:“要命一条,要钱没有,你们就把我这条老命拿去算了。”

可是方家老太爷失算了。一尺,一丈,章军没有要到钱,也没有拿走方茂哉的命,而是派人押走了方家的一条货。方茂哉呼天抢地也无济于事,于是一病不起。祸不单行,这里洪军和章军刚刚离开,陆安州公署专员又派人来征军粮。然后各级衙门趋之若鹜来啃方家这块,除了经营税、人税,还有保民税、保险税、保安税、保税、保土税、保…家把算盘珠拨得唱歌一般,光“保”字的捐税就有二十多项,得纳银元两千四百块。

方茂哉一气没上来,人就不行了。方茂哉一死,丧事还没办完,官府追账的又来了。方蕴初万念俱灰,真想河一死了之。

传说中方蕴初还真到淠河边准备了,就在要的一刹那,诺尔现了。诺尔说“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死了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你死了还有你的孩。”

一句话如醍醐,方蕴初怔怔地看着诺尔,号啕大哭。诺尔说“不要,我给你个主意,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

诺尔给方蕴初的主意是让他加方家航运公司的份。但是诺尔的建议是盗建议,他不仅不金,反而让方蕴初先付他一千块银元作为“姓名使用酬劳”每年还要分利一千块银元。他的条件是,方氏公司从此可以更名为诺尔航运公司,船上挂法国国旗。诺尔说“你只要挂上法国国旗,洪军不敢找你麻烦,章军也不敢找你麻烦,政府不会找你麻烦,连土匪都不敢找你麻烦。一句话说到底,是个中国人他就不敢找你麻烦。从此,在淠河里,你的小货可以畅通无阻。想一想,一年你可以挣多少银元?”

这个账方蕴初一算就明白了。回到家里他和夫人合计了一夜,最后决定,听诺尔的。但是第二天早上在跟诺尔谈的时候,方蕴初又有些踌躇,不怎么说,他是中国人,船上挂着法国国旗,背后会有人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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