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你就赶回来吧,帮帮我,妹妹好难啊!
在桃坞的这些天,方明珠度日如年,她的三个同学却是另外一番受。他们惊叹于方家有这么丽幽静的家园,惊叹于桃坞世外桃源般的地理位置,也惊叹于这里的老百姓对于方家的恩德之情。有一次在园里闲逛,翟维新就跟方明珠开玩笑说,难怪伯父不想离开。此地简直就像《镜缘》里的无忧国,他老人家在这里当逍遥王,你让他去逃亡,他当然不乐意了。
方明珠苦笑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无忧国里忧愁多,逍遥王无逍遥时。”
同学们都表示不理解。方明珠就把方家的故事给他们讲了一遍,尤其是父亲为了维护一个乡绅的面和桃坞百姓的利益,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一次又一次卖自己的血消别人的灾,讲到伤心,不禁悲从中来,泪婆娑。同学们这才知,方家原来是这样一仗义疏财克己为人的人家。
自从日军占领庐州,明珠小和她的同学已经在桃坞滞留了十多天,实在是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了。直到日军不日攻陆安州的消息传来,并且城里的亲戚已经开始转移,方蕴初才勉同意暂时到梅山避避风,看看动静。
然而为时晚矣。
这天听说方蕴初决定离开桃坞外避难,居民顿时奔走相告,方家大院很快就被围住了。老百姓在外面喊,方老爷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方大善人您走了谁来我们啊?方老爷青天大老爷,您不能走啊!
外面是男女老少哭声动地,里面是桃坞的几个面人围着方蕴初唉声叹气,七嘴八地说“方老爷要走,那这日就没法过了。”也有人说“跑掉和尚跑不掉庙,跑到哪里也带不走桃坞。莫非只有逃跑一条路?方老爷您再从容几天,能不能跟日本人商谈商谈?他打到中国来无非就是要咱东西,他要啥咱给啥,他未必就赶尽杀绝。”还有人说“方老爷您放心,日本人来了,咱大伙还是推举你面,无论如何不会只让你钱了,不能只让你一家吃亏。”
方蕴初本就是一个耳朵的人,加上也不甘心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家园,让众人这么七嘴八一说,很快就了方寸,拿不定主意这个难是逃还是不逃。
方明珠和他的同学费尽九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把老爷说动,一看又有反复的迹象,就沉不住气了。几个人躲在后园里,如坐针毡。方明珠一着急,小脾气就上来了,喝令家去喝退那些死拖父亲垫背的百姓。倒是翟维新有见识,劝阻“伯父在桃坞是个主心骨,普度众生一百次都过来了,如今哪能因为自己避难而玷污菩萨之名呢?我认为这件事情还不能着急。”
明珠小吃惊地看着翟维新,不知他的话里还有什么话。翟维新说“众怒难犯,众愿难违。实在不行,暂且把乡亲们稳住,今夜悄然离开。”
明珠说“此举断然不可,这不是我父亲的为人。”
这天下午,方家大院的人络绎不绝,大都是来打探消息或者请求方蕴初推迟行期的。日本人啥模样大家没见过,想必也是长鼻长的。外国人怎么啦?诺尔也是外国人,而且长得比猴还难看,但是只要给他钱,他不照样帮助桃坞的老百姓求神看病买卖吗?然而方大善人倘若一走,就没有人这个了。桃坞的老百姓信不疑,只要方大善人不走,日本兵就不会来。
方蕴初在这个下午真是愁百结,反反复复,罢不能。到了晚饭的时候,方蕴初向众人拱手表态,说暂时不走,容家人从长计议。大家知方蕴初不会欺众,这才散去。
这一夜就没有走掉,也就注定了一场灾难的不可避免。
后半夜,桃坞的居民还在梦里,突然传来犬吠。先是一声两声疑疑惑惑,后来所有街巷的狗都叫了,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有胆大者起床看个究竟,原来是江淮保安团的队伍开过来了,已经把区公所自卫队的二十个乡警和方家的十多个家丁捆了起来。除方蕴初本人以外,一家主仆十余,连同明珠小的三个同学,也全被捆住手脚扔在后园里。
问为啥捆人?江淮保安团的镜团长放话来说,下正是抗日艰难之际,方蕴初为政府官员,不图抗日之举,竟然准备携家眷家私逃匿,有造谣惑众煽动民心之嫌。为惩其失责以儆效尤,需拿大洋两千块资助江淮保安团充作抗日之需。天亮之时倘若不能凑齐,男人杀掉,女人充公。
这真是晴天一声霹雳,方家全都蒙了。方蕴初几乎是被江淮保安团的士兵拎着衣领从床上扔到后园的,他的手脚倒是没有被捆住,镜团长让他能够活动,就是为了让他去找那两千块大洋。方蕴初拖着一双“扑通”一声就给镜团长跪下了,他着实拿不两千块洋钱了。自从日军攻庐州那天起,官府已经三次到桃坞征收抗日税了,他连夫人遗下的首饰和宅院都抵押去了,他再也无法充大了。他只有九十块洋钱裹在行装里准备逃难,就如数拿了来,可是这钱镜团长连看都不看。
直到天亮,区公所的账房先生才扛着东拼西凑的二百二十二块洋钱和半筐铜钱,送到镜团长的面前。镜团长一横说“怎么着?章军来了你们给一千,洪军来了你们给一千,段家政府你们给一千,袁家政府你们给一千,到老来了,就这么?打发叫是不是?来人哪,把那几个念书的推来,先给颜看看。”
士兵就把明珠小的同学宋诗芩、罗雨和翟维新推了来,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地打。
镜团长嘿嘿地笑着说“看见没有,没有打你的小,知为什么吗?”
方蕴初磕如捣蒜,苦苦哀求“不能啊长官,不能啊长官!我确实没钱了,我要是藏钱不,天打五雷轰啊!”镜团长说“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那好,把他们家小的给我扒了!看看是钱金贵还是你们家小的那东西金贵!”
方蕴初大叫“长官,你们不能啊,天理难容啊!求求你长官,放过我的孩吧!”
他这里撕心裂肺地哭喊,那里保安团的士兵已经下手了。方明珠拼命挣扎,哪里能够敌过这些膀大腰圆的丘八?看已经被扯掉了,了里面粉红丝绸内,方蕴初喊了一声——“你们不得好死啊…”这一声没喊完,就伏在地上不动了。
直到这时候,镜团长才向士兵们摆了摆手,站起来,向围观的桃坞居民说“你们都给我听着,下抗日战争正在要,我江淮保安团奉命来到陆安州守土安民,境内所有居民皆有捐饷纳粮义务。有顽固抗拒者,概以破坏抗日论,格杀勿论!”
居民一阵动。这个镜团长大家过去没见过,江淮保安团是哪家的队伍,他们也不清楚,看来桃坞的老百姓上又多了一座大山。
大家正议论纷纷,不知怎样才能搭救方家父女,忽然听到街东河岸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镜团长愣了愣,命令边的人“赶快侦察,什么情况?”
众人全都蒙了,引颈张望,开始动起来,有些人抬脚就往家跑。
枪声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近。不多时派去的人就回到方家后园,慌里慌张地报告:“团座,不好,是日本人…鬼打来啦!”
九
一九三八年秋天的一个宁静的夜晚,凌晨时分,天边红光一闪,千万条火蛇呼啸着划破夜空,陆安州外围国军七十七军前沿阵地上火光冲天,继而传来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
陆安州战役终于打响了。
日军江淮派遣军司令长官石原次郎指挥的主力是渡边师团,加上“皇协军”两个师,分四路攻,各个方向齐并,铁桶一般严密。七十七军咬牙关持了一昼夜,但是伤亡极大。鬼攻势一猛过一,加上空中飞机轰炸,地面炮火突袭,很快就把守军阵地撕裂了数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