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就不再说别的了。彭伊枫老想从货商那里多了解情况,尤其是那个已经成为陆安州抗日行动总指挥的“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但是他没有说。非常时期的原则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彭伊枫亲自把货商送到莲村,路上彭伊枫发现他不停地咳嗽,就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病了,有条件到城里医院瞧瞧肺。又说“诊断是什么病告诉我,天茱山有很多中药,我们为你备一。”货商笑笑说“老病了,彭主任心里想着大事,就别为我心了。”
直到分手的时候,货商才告诉彭伊枫说,鉴于陆安州抗日斗争形势复杂,情况特殊,今后由“老”直接指挥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并负责协调陆安州所有抗日武装行动,江淮军区不再手。他是“老”的联络员,同彭伊枫单线联系“老”的所有命令、指示、情报仍然以江淮军区的名义现。如果他牺牲了,密码即行作废“老”会以另外的方式同彭联系。
货商的话说得很自然,却让彭伊枫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从这个联络员诡秘的行和这份密令的传送方式上,他能够觉到陆安州的抗日斗争形势严峻到了何等程度。彭伊枫问“如果我牺牲了呢?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由谁接受‘老’的指示?”
货商笑笑说“彭主任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货商走后,彭伊枫的心情很,回味“老”的指令,觉得十分亲切。那里面的好多意思似曾相识,尤其是那几句“没有文化就没有觉悟,没有觉悟就没有思想,没有思想就没有信仰,没有信仰就没有战斗力。”耳熟能详,简直就像是“老”在向熟悉他的人发的暗示,告诉他的属们:同志们不用担心,我来了!
彭伊枫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是存在的。那天夜里,他终于想起了一个场景,不禁有些激动,半夜里披衣下床,并让警卫员到霍英山那里,把烟借来,了两筒。
他想起了红军时期的一件事情。
那是在川陕据地的时候,形势稍微缓和一,队常常组织讲课。他记得有一次讲的课题是《文化与战斗力的关系》,讲课人是一位瘦个师政委,看样接近三十岁,扎着绑,神采奕奕,耳朵上夹着半截铅笔。他讲课的时候微微仰起下,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挥动着,极富煽动力和染力。当时第一次淞沪抗战刚刚结束不久,瘦个师政委痛心疾首地历陈日军的残暴和中国军队指挥的混。在讲到十九路军恨撤离、八百壮士被围困孤岛而中国政府束手无策的时候,他的睛里闪烁着痛楚的光芒。他引用了前国驻华公使杨约翰在鸦片战争之后说过的一段话,令彭伊枫至今难忘“中国如果愿意与日本和好,不在条约而在自,因为条约可不照办,自则不敢生心矣。中国之大害在‘弱’之一字。国家譬之人,人生一弱则百病来侵,一则外邪不。”
彭伊枫记得,他当时还提问了,中国之弱到底是什么原因产生的?瘦个师政委略一沉说“这个问题很复杂。弱,首先表现在军事和外上,而军事和外的弱,是由经济实力决定的;经济能否繁荣,又是靠政治制度决定的;而政治制度,则是由文化决定的。我们都知晚清政府腐朽透,可是就这么一个腐朽透的朝廷,也能够指挥我们这么大的国家走向愚昧和落后。皇帝再坏,他也只是一个人,可悲的是大臣们跟着坏,官吏们也跟着坏,更可悲的是老百姓往往逆来顺受容忍了并接受了坏的政治。当然,我们不能把国家落后的账算在老百姓的上。我们这个国家,经历了漫长的封建统治,仁义理智信,三纲五常,都是调礼仪等级忠君良民。各级官员只知爵位等级权利好,只培养,不提倡个,更谈不上创造了。所谓的大国文化,如果不能同世界先文明合,那就是自欺欺人。我国的德文化发展到近代,越来越虚化,在我看来不过‘三而’:大而无当,多而不,华而不实。因空泛而缺乏实际的教化意义,因不着边际而变成清谈废话。说我们泱泱大国文化底蕴最丰富,其实我们中国的老百姓最没有文化,因此导致信仰模糊,士重官轻德,商重利忘义。更有甚者,只知有家不知有国,明哲保,天塌下来大家都希望别人着,结果谁也没有住。一句话说到底,中国之弱,在于文化的虚妄。军事也好,经济也好,政治也好,仅仅都是表现。只要大家有了正确的信仰,有了国之心,有了报国之责任,一切军事、政治、经济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联系到工作,瘦个师政委还说“怎么来改善我们的文化?就是要教育。首先要靠我们这些指挥员教育队掌握基础的文化知识,要让队懂得,没有文化就没有觉悟,没有觉悟就没有思想,没有思想就没有信仰,没有信仰就没有为国家而战不惜牺牲的神。技术需要文化,战术需要文化,战略思想还是需要文化。没有文化,只凭借匹夫之勇,是不可能取得持久的胜利的。一句话说到底,我们搞武装斗争,就是要充分运用文化,文化就是军队,文化就是机关枪,文化就是迫击炮。要通过文化的手段,激发我们官兵对敌人的仇恨;要通过文化的手段,教会我们的官兵怎样打敌人;要通过文化的手段,让我们的官兵都成为思想上的先者、战斗中的勇敢者…”
让彭伊枫印象最的,是瘦个师政委讲课时的表情。他的目光像燕一样在听课者的前掠过,上下翻飞。讲到起劲的时候,他会把胳膊地举起,手指伸张,手掌在空中挥舞。激动的时候,他会倏然把五指收拢,胳膊在前有力地抖动。他仰望天空,大声地,一遍一遍地说,有了信仰,就能把力量凝聚起来;把拳攥起来,就是长城;把拳攥起来,无不摧…
这些话在长征的路上,在离开陕北的日日夜夜里,已经被彭伊枫在心里咀嚼了无数遍。难怪听起来那么耳熟,它已经成了革命斗争的经典教材了。
四
王凌霄把那份由货商述的指令写好之后,看着彭伊枫默读指令时的表情,心里突然涌上一异样的觉。恍恍惚惚,她觉得这个神秘的指令同她有某关联。指令中的行文风格、语气和思维方式,似乎都在唤醒蛰伏在她心中的某记忆。有一会儿工夫,她竟然把这个指令同他联系在一起了。
但是她很快就排除了这可能。因为他已经死了。她曾经得到过肯定的答复,他已经被保卫局的同志“代表党和人民”决了,那么,他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现呢?仅凭几句话,仅仅凭借这几句话的语气和风格,就判断是他,似乎有些荒谬。她想这或许是她背的包袱过于沉重的原因。她太渴望有一天能够见到他,从而把这些年来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和她的愧疚向他倾诉。这或许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产生了幻觉。
来到天茱山之后,王凌霄一直告诫自己,要克服一切困难,褪去资产阶级小的习气,澄清对于革命的模糊认识。她甚至不允许自己伤,她愿意承担一切艰苦的、甚至危险的工作,来洗刷自己曾经有过的错误乃至罪责。
这些日,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一个地方,那个叫作云舒庄园的地方。然而,她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那个地方的信息。那就像一场梦,那是她梦里去过的地方,在梦里,她在那一片纯净的光里遨游过。她曾经依偎过的那副宽大的肩膀和那个满山都是桂的云舒庄园,似乎都没有真实地存在过。
但这一切分明又不是梦,那些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过。如今回想,犹如昨天。
她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离开云舒庄园的前一天,沈先生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他告诉她,通员已经为他们铺设了一条通往川陕据地的秘密路线。他们不仅可以安全越过敌占区,而且还可以带去一批药品和枪支弹药。
“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我们的队伍太艰苦了,他们不光吃不饱穿不,而且连生病负伤都没办法治疗,只能睁睁地抗着。这下好了,这下又可以解决很多问题了。”
他一遍一遍地说着,睛里幸福的光芒。
那些资多数都是他的家族资价购买的。他那个家族似乎都是革命者,而他只是其中的一个代表。他后来还向她介绍了红军据地的艰苦和——我们的同志都是铁打的骨,任何艰难困苦也打不倒他们。即便没有粮和药品,但是凭借定的信仰,他们可以支撑到生命的最后一息。想想他们,我们没有任何理由退缩。我们绝不能退缩,我们必须实现英特纳雄耐尔,我们一定要建立一个民主、平等、自由的政权…
他激动地诉说着,她平静地仰望着他。这时候她发现他像一个虔诚的圣徒,他的目光纯净如同婴儿,他的声音犹如低沉的雷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