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把你当孙。我看我们得留一手,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甫金说“老常你说这话得小心。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现在已经披了一层汉,要是跟松冈搞翻了,到哪里立足啊?得不好,就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临济说“老弟言之有理。本来松冈对‘皇协军’是很倚重的,但是自从来了这个夏侯舒城,怪气,兼施,明里暗里挑拨松冈对‘皇协军’的看法。”
常相知说“本来松冈对‘皇协军’也并不是信不疑。咱们越是毕恭毕敬,他就越是怀疑你有图谋。中国军队去帮鬼打中国人,除非像宣统那样,是靠他当皇上,他才会相信你对他忠心耿耿,不然他没有理相信你。”
临济说“相互利用,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可是夏侯舒城老是一副明人不暗事的样,甚至还在松冈的面前说,他不能当汉。这是什么意思?糟糕的是,他越是说他不当汉,松冈还越是死乞白赖地委任他这个那个,你说这是什么理?”
常相知说“这就是擒故纵。夏侯舒城城府很,不知他图谋的是什么。”
临济说“还能是什么?钱!松冈一再表示,只要他面组织征集粮,他的年薪是一万块大洋。夏侯舒城装疯卖傻,还不同意,居然提,一是年薪一万大洋太少,至少得一万八;二是不能到年底结算,他当着松冈的面说,他不敢担保日军能在陆安州呆够一年,所以薪月结算,而且还要预付三成;第三,他那个商会,每月需要三千块大洋的办公费。这些条件松冈都答应了。”
甫金愤愤不平地说“他妈的鬼也是贱骨,欺怕呢!老当这个‘皇协军’团长,祖宗八代都被别人骂遍了,脑袋掖在腰带上,每月不过二百块大洋。他夏侯舒城凭什么?征集粮算个鸟!老机枪一响,谁敢不把粮送上门来?用得着每月一千五百块大洋雇一个阔少去吆喝?”
常相知笑笑说“你老别吃醋,你也不照照镜看看,你当的啥?再怎么说咱们都是才,老百姓怎么称呼咱,二鬼啊。你当二鬼,一个月二百大洋还少啊?真鬼也只折合十块大洋。当狗的,有骨啃就不错了。”
临济说“我也想不通,他夏侯舒城确实没有理拿那么多薪。论功行赏,他有什么?”
常相知说“大哥,你没有搞清楚松冈的心理。你说夏侯舒城有什么?有份,这是一;有见识,这是二;另外,他敢跟鬼平起平坐,有胆略,这是三。要知,鬼要想在陆安州站稳脚跟,长期从陆安州搞粮,那他不仅需要走狗,也需要夏侯舒城这样的工商人士支撑门面。”
甫金觑着睛看着常相知说“为什么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照你这么说,他每月一千五百大洋是应该的,你我每月二百大洋也是应该的?”
常相知说“钱还是个小事情。我担心的是,这个汉商会成立之后,我们‘皇协军’的地位又要下降了。”
临济说“你们不了解,其实这个夏侯舒城狗也不是,他居然吓唬松冈,说如果有一天陆安州二百万老百姓着铁锅抗战,那就势不可挡。而松冈居然当真被吓唬住了,还向他请教“‘亲善怀柔’的办法。”
常相知说“大哥,你可别说他狗也不是,他说这话是有理的。中国人为什么让鬼打了来,其实就是因为一盘散沙。谁要是有本事,真的把陆安州二百万老百姓发动起来,每人发给他几只铁锅在脑袋上,鬼还真挡不住。夏侯舒城不一定懂军事,但是他懂得众志成城的理。”
甫金说“我看这个夏侯舒城可能是个共产党,至少也是国民党。”
临济不吭气,看着常相知。
常相知说“我看也像。不过,他是什么,让他跟松冈勾结在一起,怎么说都不是坏事,没准以后会有好戏看。”
九
一二五团一营因为欠饷,三十名士兵大闹营,把营长唐云岐蒙起脑袋揍了一顿,还差儿火并了。等唐秋赶到现场,唐云岐已是鼻青脸,见了团长,只泪不说话。唐秋雷霆震怒,喝令将闹事的兵们捆起来查,唐云岐却连连摆手说算了算了,别把事情越闹越大。
唐秋冷静下来一想,捆起来也的确不是办法,老话说法不责众。再说欠饷也确实存在,兵们背井离乡当兵打仗,衣衫褴褛茶淡饭,多数人连鞋都是草编的,连每月三块大洋的军饷都拿不到手,也难怪有怨气。自从到了天茱山,军要求各队就地筹饷,可是筹起来比登天还难。兵荒的,你本就找不到政府。就拿安丰县来说,全面抗战爆发之前,同时存在过四个县长,一个是原先北洋政府委派的,到了民国二十五年还说自己没有接到撤状,还是正宗的县长;一个是桂系委任的,原先是桂军的一个团副,桂军撤离了把他撇下了,他还带着税务科长、财政科长、教育科长一人等忙乎着征捐收税;一个是共产党委派的,也有自己的一系;还有一个是国民政府委派的,衙门倒是设在县公署里,各类官员也是五脏俱全,但这个政府的基本职能就是向老百姓要钱,要来的钱自产自销,没见向上面了多少。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日军打来之前,这四个县长还曾经联署办公,主要是商量增收战争费用和分这些经费。有这样的官场结构,老百姓又焉能不火?打起仗来焉能不一哄而散?
现在,这些县长大老爷们是很难见到了,共产党的县长办共产党的事,天茱山抗日游击支队没有饿死,说明共产党的县长没有闲着;国民政府委派的县长偶尔也上一面,但不是来纳军饷的,而是手背向下,向一二五团哭穷要办公经费的。要么就是告状,要派军队剿匪。
据说过去江淮土匪也给安丰县委派了一个“县长”算上这个“县长”安丰县就曾经在同一时期存在过五个县长。土匪委任的“县长”当然不会直接找老百姓要钱,而是通过国民政府的县长要“保护费”不给,那好,土匪是什么的?绑票,撕票。据说,在安丰县所有的县长当中,土匪的“县长”最威风,说话最灵。
关于军饷,据说是一二五团的老问题,再往大里说,也是国军的老问题。
当天晚上,唐秋秉烛夜读,翻开兵书,没想到一句话扑面而来:无计之计,只有一避。他烦躁地把书扔到铺上,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活见鬼了。
过了好半天唐秋的心绪才渐渐平息下来。痛定思痛还是痛,浑的不舒服,来到院中,披衣独坐。这是江淮之间的山区,隆冬时节,夜寒袭人。一二五团驻地是砖瓦场的民房,兵荒的,没有人再动心思修楼盖房,场主已经远走他乡,只剩下一个荒芜的院落。除了团在山坡上有几间瓦房,营连以下散布在山数十幢草房里,有的甚至是用草木临时搭建的窝棚。
从团向西,是团直山炮连驻扎的双河集。陆安州一战,这个连队四门炮丢了两门,十轻重机枪损失过半,兵员从一百二十人锐减至六十七人。是队战斗不力吗?是的,从现象上看是这样的,兵无斗志,畏敌如虎,一即溃,溃不成军。可是,唐秋觉得,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从历史上看,中国的士兵是骁勇善战的“金戈铁,气吞万里如虎”“裹尸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这些千古芳的名言名句,不都是中国军人义无反顾的壮举写就的军魂之吗?可是如今怎么啦?一个弹岛国,居然就把泱泱中华打得七零八落,简直岂有此理!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实在是想不明白了,索叫上护兵,登上靴,巡查防务。
在炮连的一号哨位上,唐秋让带岗的排长把当班的六个哨兵集合起来。兵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这一天他们的团座内心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的激,生怕自己错了什么,半夜三更让团长亲自捉住,又要招致鞭笞或者饿饭的惩罚。
当唐秋面无表情地踱到队列前面的时候,一个士兵的膝盖竟然抖了起来。唐秋奇怪地问“你抖什么?”那个兵更慌了,因此也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地说“一营闹饷、那阵,我就是、就是、就是在边上、看看,什么、也没说,长官、长官饶命…”
唐秋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怜悯。他很注意地看了一下士兵们的着装,军装是破的,有一个居然穿着单,膝盖以下基本上,脚上的鞋也是破的,脚指多数在外。
“你的鞋呢?难就没有一双好鞋?”
“报告长官,还有一双布鞋,留着打仗穿。”
唐秋扭问带哨的排长“上个月不是每人发了一双胶鞋吗?还有军装,给他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