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片:这是把班瑞尔的片冲洗后再加放大的幻灯片,银幕是一块因为使用时间长、又经过多次洗涤已经变成灰的被单。那台糙的幻灯机使用由两条电池碳组成的弧光灯。这个临时凑合而成的光源不断毕剥爆响,闪烁摇曳,给幻灯片增添了使人骨悚然的效果。赤的妇女看起来好象在颤抖,她们带着孩走毒气室。一些囚犯在党卫军的监视下用钳把死人牙齿上的金拉来的时候看起来象不过气和使尽了气力;在长形的天坑里,一排排尸在燃烧,一些手执钩的特别分队人员在把更多的尸拖到坑里,坑上烟。有些幻灯片已太模糊,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其余的已足够揭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内幕,铁证如山,无庸置疑。
光线太弱,拍来的文件不易辨认。一张长的分类帐页上写着同一天有几百人死于“心力衰竭”;各存货清单上列有首饰、金、货、货币、手表、烛台、照相机、自来笔等,一律用工整的德文逐项列记并标明价格。一份六页的医药试验报告表明对二十对同卵双生兄弟或姊妹行过各试验,其数据包括对超温及超低温的反应,对电震的反应,注酚后多少时间才断气以及尸剖验后详尽的解剖统计比较数据。班瑞尔从未看到过这些文件,也没目睹过现在幻灯片上的景象。他到震惊和悲痛,但又到安心,因为他知这些可资定罪的材料是如此确凿,任何狡辩都无法推翻。
看完幻灯片的人们默然离开棚屋,只留下委员会的成员。莱文医生久久凝视炉火。“班瑞尔,村里的人都认得我。我亲自把你护送过边境。斯洛伐克的犹太人游击队有健全的组织,他们会把你送到布拉格。”
从帕尔杜比策开往布拉格的列车挤得很,二等车厢的走上都站满了人。一些检查证件的捷克警察耐心地从一个车厢挤到另一个车厢。这个被慕尼黑协定卖的驯服的保护国在战前就被德国吞并,又因为海德里希遭到暗杀而受到报复,蒙受了致命的创伤。在这里,列车上的例行检查从来没发生过什么情况。不过,在布拉格的德国秘密警察司令要求继续执行查验。
一个正在阅读德文报纸的老人被走车厢里来的警察用肘轻轻地推了一下才知要查证件。他心不在焉地一个旧的藏着份证和许可证的夹,一边继续读报,一边给警察。赖因霍尔德。亨格尔,帕尔杜比策生的德国建筑工人,母亲的娘家是个匈牙利姓氏,这说明了他那张宽阔的、刮得光光的斯拉夫脸型;警察看了看这个乘客的破旧衣服和劳一世的双手,把证件还给了他,又接过了第二个人的证件。就这样,班瑞尔。杰斯特罗面了。
列车在易北河域沿着闪闪发光的河疾驰,它穿过果实累累的园和到是采摘工人的果园,以及布满茬的田野。车厢里其他的乘客包括一个面有愠的胖老太太、三个在傻笑的年轻女人以及一个带着丁字形拐杖、穿军服的年轻人。为了应付这次警察的盘查,班瑞尔事先排练了一个星期,现在已经顺利通过,回顾起来好象开了一次短暂的、毫无意思的玩笑。他经历过许多不可名状的时刻,但这次从万人坑和山区游击队的狂暴世界过渡到他一度认为是日常现实生活的世界——前中的列车上的一个位置、衣饰漂亮的姑娘在笑、她们上散发廉价香的气味、他自己的领带、皱瘪的帽以及勒得很的白衬衣领等等——确实使他震惊。死而复活的觉最多也不过是这样。正常的生活似乎是对现实的无情嘲,是把发生在远方的骇人听闻的实际情况挡在外面的、一场匆匆来去的、假戏真的小小游戏。
布拉格使他大吃一惊。他以前因生意买卖多次到过这儿,对这里的情况比较熟悉。从这座古老的、可的城市看来,这次大战好象没发生过,在他心灵上打上烙印的过去的四年,好象是一场时间拖得很长的恶梦。即使在升平岁月里,布拉格街一些在劲风中飘拂的字旗也是到可见,那时纳粹为索还苏台德区在行鼓动。跟往常一样,在午后的光里,街上行人熙来攘往,因为已是下班时间。衣着考究、对现实好象心满意足的人们坐满了人行上的咖啡馆。如果稍有区别的话,今日的布拉格比起当年希特勒还在恶毒攻击贝奈斯的那些动日里的布拉格更其宁静。在人行上的人群里,班瑞尔看不到一张犹太面孔。这是前所未有的。这在布拉格是一个明显的迹象,它表明战争绝非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