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小梅早将报告拿到了手上。闻声将自己的笑脸和手里的报告一起递上前,说:“市领导要去我们那里揭牌,特打了报告,龙市长已签了字,请曾局长批示。”曾局长看看报告,哦了一声,说:“是机关幼儿园。”卓小梅笑得更生动了,说:“是呀是呀,过去也麻烦过曾局长的,请再次关心关心机关幼儿园。”
曾局长不再吱声,提笔签下据龙市长的批示,请事业科拨款两万元的字样,然后将报告还给卓小梅。想不到曾局长这么脆就签了字,卓小梅很是激动,想说两句讨好他的话,却见曾局长手背朝外摆了摆,卓小梅也就不好多说什么,连谢几声,退局长室。
事业科的全称叫事业财务科,是负责全市事业单位财政经费的支科室,说白了是拿着各事业单位米桶钥匙的家婆。事业单位的儿和会计纳如果政治上没什么追求,可以不去登市委书记和市长的门槛,但财政局事业科的码那是非拜不可的,因为你政治上可以没什么追求,可你肚瘪了,你不去追,它也会求。
这天事业科门大开,里面闹闹嚷嚷,过节一般。卓小梅门后,才发现挤了半屋的人,站的站,坐的坐,围着摆满瓜糖果的办公桌狼吞虎咽着,一边大声说着笑话。过去卓小梅曾跟董燕来办过事,跟科里人面熟,却据说财政局的科室两个月前搞了一次大调整,事业科的人全换了,一望去,果然都是些陌生面孔,也不知哪是科里的,哪是外来办事的。卓小梅不好贸然上前,败了人家的兴致,只得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
站了好一阵,也没人理会她,他们依然沉浸在味和乐中。卓小梅想起幼儿园的老师,上班时如果对孩不不顾,扎堆聊天说笑,那是要依据制度扣工资和奖金的。如果有职工偷吃孩饭菜或心,不仅要罚款,还要在全园职工大会上通报批评。想想机关里工作环境多么闹宽松,与幼儿园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或共产主义了。
一阵察言观,卓小梅终于判断,服务员一样站在一旁的是外来办事的人,坐在四张办公桌前的是事业科的科长科员。瞧那站着的,吃得少,脸上堆满媚笑,而那坐着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品上,偶尔笑笑,也显得心气傲。估计坐在靠窗桌边着镜的男人可能是一科之长,因为奉承他的人最多,前前后后环着好几位很有些姿的女人,不时嬉笑着往他上蹭一下,很随便很亲的样。这大概是哪个单位的会计或纳。据说现在不少单位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财会人员必须选用又年轻又漂亮的女孩,因为财会人员不仅单位领导看着要舒服,还得经常去外面办事,年轻漂亮逗人喜,办事效率。
卓小梅就后悔早上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带上董燕,她虽然谈不上如何漂亮,可论气质论才,绝对不在前这几位叽叽喳喳的女人之下。比自己小好几岁,才满二十八,看上去还不到这个年龄。又熟悉财政局的人,不像自己要站在一旁,分析研究谁是外来办事人员,谁是科里,才好有针对地上前问事。不过自己既然来了,报告上该签的字也都已签好,总不能半途而废。卓小梅于是鼓了勇气向那位科长走去。却怎么也近不了科长的,那几个女人严严实实地将卓小梅挡在了外围。想上前扒开她们,又怕扒不过她们,只得忍住,等等再说。
好不容易桌上的品消灭得差不多了,站着的那伙人开始收拾果瓜壳和包装袋什么的,还说东西不好,却脏了科长们的桌。然后说再见,准备走人。其中一位时髦女郎没走上两步又停下来,回冲着窗边镜的男人说:“余科长您金玉牙,说话要算话哟,到时我再打您电话约你,您可别关机,不然我就对您不客气啦。”
卓小梅这才知他是余科长。也不知那女人要约余科长什么,估计是与公家的事有关,而不是男女私事,否则也不会公之于众了。余科长好像并不怎么买账,嘴上不置可否地说了句知了,却都懒得抬一下,摊开桌上的报表,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卓小梅趁机上前,低喊了声余科长。也许是那份报表太有引力,余科长好像没听到后面的呼唤,不动声。卓小梅已在纪检组长和曾局长那里长过见识,并不在乎余科长冷淡的态度。她明白写拨款通知单的手长在人家上,你既企图看到灿烂的笑脸,又指望他不折不扣立给你开拨款单,世上哪来这样的好事?忽想起于清萍说的万能钥匙,卓小梅又哈着腰绕到余科长另一侧,喊了声余领导。果然余科长不再无动于衷,目光虽然还留在报表上,鼻里却终于哼了一声,说:“说吧,什么事。”
卓小梅大喜过望,飞快地递上报告。
余科长在报告上瞥一,又侧首看看卓小梅,说:“你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满脸堆笑:“是是是,我是机关幼儿园的卓小梅。”余科长说:“是卓园长吧?”卓小梅说:“勉是的吧。”心想余科长都知自己是卓园长,这事看来不太难办,又说:“还请余领导多多关照。”余科长说:“市领导和局领导都滴了墨在上面的,还得到我来关照么?”卓小梅说:“余领导不关照,市领导和局领导的墨也变不了拨款单的。”
这话明摆着是拍的,可余科长不吃这一,将报告往桌前的塑料筐里一搁,说:“报告先放这里吧,现在金库里没钱,有了钱就给你拨付。”
这自然是推托之辞,再弱智的人都是听得是骗鬼的。
想不到从钟秘书长龙副市长那样的大领导到曾局长这样的中领导,不折不扣一路趟了过来,满以为那两万元钱就要机关幼儿园的,只等董燕去银行对账了,谁知到了余科长这个小领导这里却卡了壳。
卓小梅虽然不懂财政业务,但每年财政局长在人代会上作的财政预算执行情况的报告都是要见报的,看报便知全市每年财政收已达二十多个亿。二十多个亿跟两万是个什么比例,读过小学的人都明白,金库里就是再缺钱,也不缺这区区两万,何况报告上龙副市长和曾局长的字一不糊,皆是签死了的。可县官不如现,卓小梅知还不能这么去跟余科长讲理。这世上不是什么场合都可讲理的,穷跟富讲理,贱跟贵讲理,弱跟讲理,下跟上讲理,民跟官讲理,讲得起吗?讲得吗?讲得通吗?理字王为先,谁是王谁就有理,那可不是你讲得来,争得来的。
明摆着的,要将龙副市长和曾局长签了字的报告变成现金,必须先拿到经余科长之手签字盖章的拨款通知单,银行才会认账。这时候的余科长就是王,而卓小梅是臣。理在王那里,还有臣讲理的地方?卓小梅非常明智,只是低声下气央求:“报告上也写了,市里重要领导就要到园里去揭牌,余领导还请您给想想办法。”
不想还是怒了王威,余科长脸一沉,说:“你的意思是,有钱我不给你拨喽?领导们都签了字,我胆再大,敢跟领导对着吗?丢了饭碗,我拿什么养家糊?”
卓小梅无话可说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余科长见卓小梅还在旁站着,说:“你放心,你这两万元迟早会到你们机关幼儿园的上,我不会吃了豹胆,拨到我姓余的私人上去的。”
卓小梅只得走人。到了门边,又有些不甘心,回到余科长边,说:“那过两天我再来。”余科长说:“看着办吧。”很不耐烦的样。
过两天卓小梅跑到财政局去,余科长还是那句话,金库里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