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也被自己喜着的优秀男人,就要在底下被另一个女人掳走了,那滋味总不好受,虽然自己并没有要去跟这个女人一争低的打算。
宁蓓蓓要的正是卓小梅这句话。她喜望外:“知我者,老班长也。”卓小梅说:“只怕罗夫人知我从中作祟,会要了我的小命。”宁蓓蓓说:“你放心好了,我也是你那句话,不会横刀夺,抢走她的夫君的。”
这倒是让卓小梅不懂了,说:“你只自己离婚,再让他知这件事情,仅此而已,别无所求?”宁蓓蓓肯定地,说:“是的,只要他知我是为他离的婚,我就满足了。”
这个宁蓓蓓真有几分可。当今社会,说一个人为了对方,什么代价都可以付,却不需要任何回报,恐怕谁听了都觉得是童话,不相信会是真人真事。卓小梅说:“坐在我前面的,原来是本世纪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纯情女人。”宁蓓蓓说:“别挖苦我好不好?你以为我这是闹着玩的?”卓小梅说:“我不是挖苦你,我是想,这个罗家豪如果不善待如此痴情的女,那他简直就是王八一个。”宁蓓蓓笑:“谁知他是不是王八?”
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宁蓓蓓也该走了。卓小梅要送她下楼,她不让,说:“请留步吧,你答应我的请求,我已是激不尽。”
听着宁蓓蓓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卓小梅发一阵痴,朝电话机走去,想这就给罗家豪打个电话。答应了的事就得到,不能约,虽然由自己向罗家豪转告宁蓓蓓离婚的事,让卓小梅觉有些不是滋味。
拿起话筒,卓小梅又改变了主意,决定还是另外找个时间,当面告诉罗家豪,看看他对宁蓓蓓离婚是什么态度。
躺到床上,宁蓓蓓刚才说过的话还在脑袋里响着,让卓小梅慨不已。
至于书柜里魏德正送的茶叶,一时又被忘到了脑后。
这天走园长办,接两个电话,签几张发票,手没有要事,卓小梅便打开屉,拿魏德正给的那份表格填写起来。无非是个人简历之类,每年都要填一两回的,惯例填上去就是。可还没填完一页,忽想起好一阵没到班上去转转了,便将表格扔屉里,准备门。这才见一伙人已堵在门,是已经来闹过一次的秦博文的债主们。不过这次少了一个人,那便是袁老师。
卓小梅只得立住脚步,说:“你们是不是也太急了?其实我比你们更急,每天都要打好几个电话找秦博文,还托公安局的朋友帮着摸线索。”债主们说:“我们也相信卓园长在找秦博文,只是离节没几天了,叫都要过年,不知卓园长还让不让我们过年。”
这话让卓小梅猛然想起已经历十二月,这个学期自己天天连轴转,竟不知今夕何夕。不过下容不得你发慨叹,得先把债主们打发走。卓小梅说:“你们的心情我也理解,估计秦博文总不会老躲在外面,连年都不回来过吧?”他们说:“假若秦博文不回来过年呢?那我们就叫都不如,不要过年了?”卓小梅说:“再怎么的,秦博文也是我的丈夫,没找到他,我安得下心来?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卓小梅连这话都了,几个人一时不好说什么了。可钱是秦博文借走的,找不到秦博文,不找她妻的,又去找谁呢?沉默没几秒钟,有人站来,说:“卓园长你是当园长的,总比我们有钱多,是不是代秦博文先还一分,我们也好回去向家里人代。”
一上场卓小梅就明白是自己还给袁老师那一万元,带来了连锁反应。只得无奈:“你们以为当园长的就有钱?”几个众一词:“当园长的是单位领导呀,当领导的没有钱,这世上谁还有钱?”
当领导就有钱,这样的话好像符合逻辑的。脑袋长在各人的脖上,如今想要人不这么讲逻辑,恐怕还有些困难。卓小梅只得自嘲:“我这个园长算什么领导?既没人事权,可以批发乌纱帽,也没财权,可以搞权钱易。要说权,无非是为园里百多号职工的生存四奔波的跑权,可这又换不来票。”
见卓小梅一再推托,邹师傅放开嗓门:“卓园长你没票,怎么还了袁老师一万?还主动将秦博文的余欠揽到自己名下,重新写了欠条。”
还了袁老师一万元,他们心里不平衡,也不难理解。当时也是考虑到袁老师家没法过日,又是园里的职工,天天低不见抬见的,卓小梅才动了恻隐之心。记得还叮嘱过袁老师齿要,谁知她还是了去。可以不的事你要,你这不是狗咬耗是什么?现在看你怎么下台。
别无他计,卓小梅只得着表态,节前三天,他们再到幼儿园来找她,秦博文回来了更好,即使没回来,也得给各位一个代。一伙人这才罢了休,说到时不见人,也得见钱,不然大家都别想过年。
要债人走后,卓小梅一跌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灰的天空,心里将秦博文狠狠诅咒了一阵。可又觉得秦博文其实没什么错,他并非骗,借钱是想番事业。如果汽车制造厂改制后的产权不一再易主,他们的修理厂肯定是会大的,秦博文也就不会因欠债走,以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卓小梅正在发呆,苏雪仪了园长办。本是要请示工作,见她一脸晦气,便问是不是老革命碰上了新问题。卓小梅叹气,说了刚才的事。苏雪仪说:“现在离节只有二十多天了,如果到时秦博文还不见踪影,这伙人又找上门来,你拿什么打发他们?”卓小梅说:“是呀,也是见这些人日难过,借给秦博文的钱没一个来得容易,很是过意不去,才许了这个愿。说去的话,泼去的,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苏雪仪觉得事情还是坏在袁老师上,说:“怪只怪袁老师,接了那一万元,嘴闭,没风,债主们也不会这么快又上了门。就是上门,反正又不是你本人借的钱,你不予理睬,他们也不可能拿你怎么样。”卓小梅说:“可不是,原想袁老师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应该藏得住事的,谁知她嘴是个漏斗。”
见不是谈工作的时候,苏雪仪坐一会儿就了园长办。卓小梅心里还烦着袁老师,也哐上门,要到袁老师家里去,问她吗要把话给漏去。
到得袁老师家楼下,低了正要往黑的楼钻,从里面走一群人来。卓小梅都认得,是袁老师的儿儿媳和女儿女婿。每个人都手忙脚,没有谁闲着。有背上掮着烂麻袋的,有腋下夹着破绵被的,有怀里抱着旧坛的,还有手里抓着锅鼎瓢盆的,像是发生大灾大难,无安生,要到外面去逃荒。走在最后的是袁老师四十大几的大儿,肩扛着一台老掉牙的黑白电视机,卓小梅自然认得,那是袁老师家里唯一可称得上电的东西。也许是行动匆忙,连两电视天线都没来得及缩短扳倒,像蟋蟀那长长的角,在空中一晃一晃的,煞是稽。
是不是要给袁老师和伍大爷搬家?明摆着又不太有这可能,因为袁老师这几个女的居住条件都比幼儿园差。想问他们这是什么?见一个个脸铁青,横眉冷,看上去比自己火气还大,卓小梅也就不想惹他们,退到墙边,让来。
瞧着这伙人转过墙角,不见了踪影,卓小梅才钻楼,朝楼上走去。转过楼角,便见袁老师家门大开,从里面传苍老而嘶哑的啜泣声。
卓小梅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袁老师家里一片狼藉。桌椅板凳朝着天板,旧衣杂扔得满世界都是,打烂的碗碟和瓶碎片,天女散般撒了一地。这才卓小梅想起小时看过的电影,日本鬼抢掠过后的中国百姓家里就是这镜。
却没见人影,也不知那啜泣声来自何。卓小梅抵了脚尖在屋里穿行,尽量回避着地上的碎片,以免刺破自己的鞋。忽见墙角歪歪扭扭的矮柜晃动了一下。那是用来放黑白电视机的矮柜,不用说,上面再没了电视机。卓小梅几步走过去,才在矮柜后面发现了伍大爷。他狗一样蜷曲着,满脸痛苦,一双手扶着打颤的右。见了卓小梅,伍大爷揩一把纵横的老泪和腮边的血迹,往厨房方向指指,那声卓园长还没喊完,又泣不成声了。
卓小梅往厨房里奔去。只见袁老师仰面朝天,睛翻白,里吐着白沫,比那次在园长办里的情形更加恐怖。卓小梅吓一大,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赶拿手机,拨通苏雪仪,要她叫上园医,立即赶到袁老师家里来。
园医和苏雪仪还有曾副园长几个很快赶到,大家七手八脚忙碌起来。在苏雪仪的合下,园医就地给袁老师打了针,用了药,稳住病情。再厨房,扶卧室里躺下。卓小梅和曾副园长则过去搬伍大爷。他只是脸上碰破了,用碘酒将血迹掉,便没了事。大概因为气愤,加上年老缺钙,一只脚得厉害,现在也稍稍能动弹了。问他到底了什么事,刚止住老泪的伍大爷又泣不成声了。
在场的人鼻一酸,也就不再吭声。
袁老师还是那个旧病,慢慢便恢复过来。几个人也就围到床前,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家里发生的事情。
原来几位女早就对两个老家伙心怀不满,经常抱怨小时候舍不得拿钱送他们上学,长大后又没本事给他们找好工作,才都招工了氮厂,没领上几年工资,厂一垮,便丢掉手中饭碗,一个个活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连肚都没办法填饱。这也就罢了,反正如今穷人遍地都是,跟那些了城却找不到工作,只得落街,到垃圾堆和下里觅的乡下民工还是要一些。可恨的是袁老师背后竟悄悄留下私房钱,把女们当贼提防着,瞒得跟密不透风的罐一样。本来他们早就起了疑心的,多次问两老到底留下多少钱,存在什么银行,不趁着里还能气,早拿来,哪天一命呜呼,下曹地府见阎王去了,年轻人到哪里去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