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还是放电影一样,把想得起来的当年的同学都放脑袋里过了一遍。她们那个年级共有两个班,绝大分是下面市里和县里来的,毕业后几乎都分了回去。省城里有四五个,有一个几年前随丈夫去了日本,有两个下了广东,另外两个一个去了一家大企业的幼儿园,一个在教育厅所属的幼儿园工作。教育厅幼儿园的同学叫姜亚男,当年卓小梅跟她住的上下铺,两人关系还算不错。记得三年前为征订教材,还跟她联系过一回,当时她已是副园长,说不定现在已上了园长。可教育厅幼儿园的园长,哪有跟省里领导打的可能?估计找姜亚男也没多大用。
见卓小梅床上好一阵没有动静,苏雪仪以为她睡着了,说:“卓园长你不是梦里跟你的秦工约会去了吧?”卓小梅说:“我还跟他约会得成?”将省城同学的情况说了说。
苏雪仪想想,说:“我觉得应该找找姜亚男。她本人难得跟省领导有,并不表明她的老公,她和她老公的爹妈一定跟省领导没呀。”卓小梅脑袋直摇,说:“当年我因跟她谈得来,曾去过她家,她父母都是厂里普通工人。她老公姓郭,是她的中学同学,老公、父母就是那个中学的老师,老公大学毕业后也回该校了教书匠。你想想,工人和老师的,谁有机会攀上省里的领导?”
同学靠不上,那么有没有认识的老乡或亲戚呢?依稀还有那么几个在省里工作的老乡或八辈打不着的亲戚,印象中好像不是工人,就是老师,或者医生护士之类,反正没有怎么发达的。而且从来却没联系过,他们家住何,电话怎么拨,一无所知。
没有什么关系可利用,两人也就失去信心,懒得再劳神,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到得半夜,不知什么缘何,卓小梅忽然惊醒过来,想起那次参加全省十佳颁奖活动的事,心不禁动了动,横一条,朝着对面床上的苏雪仪踢了几下,说:“雪仪,我有了一个主意,明天可以去试试。”苏雪仪半睡半醒,混:“试…试什么?”
第二天上午,两人匆匆赶赴省委接待。
也是碰巧,这天好像有什么重要会议,省委接待里彩旗飘飘,人来车往。看看空中大汽球下面拖着的长长标语,原来是个规格很的商务洽谈会。卓小梅暗自揣,这样的活动,自然会有重要领导面,说不定能逮住机会接近领导。
经过那次十佳会议卓小梅住过的宾馆主楼,再往前就是会议中心。两人钻去瞅了瞅,会议正在行中,远主席台上一个方大耳的中年人在讲话。卓小梅掉对苏雪仪轻声耳语:“你看得清那个讲话的领导前面的牌吗?”苏雪仪说:“不看那牌,我也知他就是华副省长,省电视台黄金时段经常有他的镜。”卓小梅说:“你的力还算不错,我问你,他是什么质的副省长?”
苏雪仪有些犯糊涂,说:“副省长就是副省长,还讲质的?”卓小梅笑:“那当然。跟下面的副市长一样,省里的副省长也有好几位。表面看去同为副省长,却有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之别。”苏雪仪说:“你是说华副省长是常务副省长?”卓小梅:“是的,媒上发表有关他的新闻时,都这么称他。”苏雪仪说:“常务副省长和一般副省长的区别又在哪里呢?”卓小梅说:“常务副省长是除省长之外省政府最大的长官,协助省长主持省政府全面工作,而且跟省长一样是省委常委,于省里最权力心。这么跟你说吧,如果省长或省委副书记现空缺,没有别的人选,得由副省长填充,那么常务副省长就是唯一的人选,别的副省长那是沾不上边的。也就是说,一般副省长只有过渡到常务副省长,才可能有更大的作为和息。”
副省长们有没有作为和息,与两位此行的目的没有什么关系,卓小梅绕着圈,就常务副省长与一般副省长的区别说了半天,无非是告诉苏雪仪,能够碰上常务副省长这么个重量级人,真是天赐良机,两人该鸿运当了。苏雪仪也就说:“你是说,今天若能讨得华副省长的墨,那我们这次也就没白跑一趟省城了?”
她们当然没有胆量贸然冲到主席台上去,抢过华副省长的话筒,他在你的报告上签字。只能耐心等候,待会议散后再寻找机会。可华副省长的讲话也太冗长了,足足讲了一个多小时。而且他讲完后,还没有散会的迹象,另外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又凑到话筒前,兴采烈讲起来,而且才丝毫不亚于华副省长。她们实在熬不下去了,只得退会议中心,到外面去透透气,像是在缺氧的里憋不下去的鱼,非得钻面解解闷。
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绕了两圈,两人坐到石凳上,望会议中心的大门,守株待兔状。不知是天气燥,还是心情张,苏雪仪觉得咙渴,要到大门外去买矿泉。卓小梅告诉她,宾馆里就有小买。苏雪仪便跑主楼,买回两瓶矿泉。刚开了矿泉瓶,还没喝上两,会议中心的大门敞开了,拱好几个来。原来是记者们扛着相机从里面退将来。两人呼地站起,朝会议中心那边奔去。卓小梅一边猛奔,一边去掏包里的报告。却发现手上还抓着矿泉瓶,有些碍事,也就顾不得再喝上一,心一横,扔到了路旁。宾馆里的矿泉比外面贵,六块钱一瓶,苏雪仪舍不得,想跑过去拣回来。卓小梅就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甩着刚从包里拿来的报告,喝斥:“一瓶矿泉值几个钱?华副省长都快过来了。”
苏雪仪犹豫了一下,好像在权衡到底是矿泉重要,还是华副省长重要。忽然觉得这个问题也太小儿科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不应该在这么个问题上犯错误。当即猛醒回,走几步,追上卓小梅。
在记者们和会议工作人员的簇拥下,华副省长面带微笑,从容现在大门。两人拼命往前挤去,却被大的们汹涌地挡在外围,本没法靠近目标半步。卓小梅心急火燎,张大嘴想喊几声,可咙里堵着什么“华省长”三个字怎么也喊不来。只得将报告到嘴边咬住,与苏雪仪合着,伸双手,去扒前面的人墙。扒得满大汗,那人墙仿佛装了弹簧,刚扒开一个小,旋即又无情地闭了拢来。
费了半天劲,看着快扒里层了,前面的人墙往后一,狼一样又将两人排到外层。卓小梅的脚尖还被一只大脚狠狠踩了一下,疼得她嘴都歪到了耳。可她顾不得那么多,化悲痛为力量,和苏雪仪咬着牙关,再次向里面扑去。
然而直到华副省长走到一豪华小车面前,钻秘书模样的年轻人给他打开的车门,卓小梅两个仍远远地被排挤在人墙之外。卓小梅想起领导是人民公仆的说法,也许应该改作人民公扑。因为随便在哪里,只要领导一现,大家总是争先恐后,一起扑上前去。
在众人的公扑下,华副省长的车门关上了,将卓小梅两个人的企图彻底关在了门外。两人只得放弃努力,僵在那里。
华副省长的小车徐徐开大门后,面前的人墙才落般慢慢退去,坪里变得风平狼静。苏雪仪掉去瞧卓小梅,只见她斜倚在灯上,一只手仍抓着那纸报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腰,脸苍白,直气,虚脱得不成人形。苏雪仪走上前去,想搀扶她一把,被卓小梅挡开了。苏雪仪只得缩回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递上自己的矿泉,又觉得不妥。忽想起刚才被卓小梅扔掉的那瓶矿泉,扭瞅去,见它还躺在原来的草地里,于是跑过去拣起来,拧开瓶盖,递到卓小梅手上。
咕噜咕噜喝下半瓶矿泉,卓小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